第四十四章(1 / 1)

斛觞容瞧着外面越发厚重了的夜色。心下琢磨,要不当即就去那清风阁瞧上一瞧。

央炽瞧出了他的这个心思,开口道“你别琢磨着现在出去啊!我跟你说现在出去不行。外面这会儿查的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出去做什么?要让那女帝知道了不全都完了?”

也是,他不能这么冲动。只能在心里希望那秘药确实是在清风阁里,也希望棉锦他们还没有离去。

“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了,就算是许禁不行了,利用那方家不是也可以成事么?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央炽倒在地上伸手想要去摸腰间的酒壶,却发现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诶,不是!我酒壶呢?天呐!不会吧,落在许府了?完蛋了!完蛋了!我的宝贝酒壶啊!本来酒就被师父坑骗走了,没想现在宝贝酒壶也不见了!唉,我今日怎么就如此背啊!啊~我的酒壶啊……”

斛觞容起身行至庭院,不知央炽用了个什么法子,池塘的鱼儿依旧活得鲜明,没有受半点那毒香的影响。透过浅薄的月色,偶尔还能寻得那么一两堆聚集在一块的鱼儿。

水中望月,是他最喜看之景。不言其它,仅仅是由于这会让他平静下来。

或许还有些什么,他自己也想不透。

丹城,藤倚山寨。

“快点!怎么样啊?好了没有啊?”

霄奇催促着范栖。

后者不急不慢地从一处棵古树后面现了身。

“不是你说,这里怎么就有这么多的树啊?看着还都是活了很久的。”

“不知。”

“那许小姐干嘛要让咱们在这深更半夜地往树上涂这玩意呢?粘兮兮的,臭哄哄的……”

范栖还是答不知。

“你啥都不知道就做了?”霄奇问。

“小姐说的都是对的。”

“额,话是这么个理,可是你就不好奇么?他可是每次都好奇的。”

“好奇害死猫。”

范栖这一句话让霄奇闭了嘴。

许念见他们回来之后,出声问着“怎么样?没有人发现吧?”

“没有,许小姐我们办事牢靠得很!”霄奇抢着答。

许念笑了,“那你们快去休息吧,夜已经很深了。”

“好。”说完,霄奇就拉着范栖走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候,范栖轻扣了窗户,许念立马从床上翻身而起,凑到窗户边。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一大早他们便可以看到。”

“好,多谢了,范栖。”

没有听到范栖再说话,许念知道他已经走了。若是明日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便可以结束回到都城了。

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等第二日到来的时候,满是嘈杂。

“怎么回事啊?”

“在哪里啊?”

“那边!那边!”

“神迹啊!”

“这一定是神明显灵啊!”

……

“咚咚~”有人扣响了许念的门。

睁开双眼,那眼睛里面满是清明,没有半点困顿的样子。利落地起身,一袭衣裙也是不见半点折痕。

“谁啊?”

她深谙这时依旧得装出一副迷糊的姿态来。

打开门,一脸的惊讶,“右长老,您这一大早来我这里可有何事?”

“带走!”不打半分哈哈,右长老直接开口。那一张慈祥的脸在此时瞧着蛮叫人害怕的。

许念稍稍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右长老这是做什么?无缘无故地胡乱绑人吗?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是犯了哪一个条令,也得说上一声叫我知道吧!”

“牙尖嘴利!到现在还狡辩!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右长老气愤道。

许念现在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心情。明明昨天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那大树上显示的完全与她所描写的不同。那不断闪烁着的游鱼图之下,刻画的自己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期盼的那样。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呢?她现在也完全搞不清楚。

右长老还在一旁阴着个脸,面上不见一丝笑意。“许小姐,我敬重你是客人。但不知道您就是这样来我们山寨做客的吗?要知道我们藤倚山寨,与丹城不同。我们是不受任何胁迫的。与凤凰都更是没有半点联系。先前我因着你年纪小些不与你做什么计较,可你倒是变本加厉。拿我们的神迹开玩笑,当真以为任何人都能让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许念翻了个白眼,不做理会。她还就真这么想的。真是可笑。她是要那样做的话,铁定不会是这样写的。把她自己完全套进去,她又不是个傻的,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右长老,我与您说的那些不过是好奇罢了。若我真有胆量那样做的话。现在又何必白白留下印记,让你们来抓我呢?”

许念自认为自己这一段话说的很是真诚了。但好像是她自己对此有些误会罢了。人家压根儿就不管她说什么。

“休要诓我!许小姐,早在昨日就已经有了神迹显现,我们也已经答应下来了要与丹城和平相处,要成为凤凰都的一族。这是在整个异族都知道的事情,今日你又以这番动作来愚弄我们的族人,这是何意!”右长老气愤不已。从族人手里拿过火把,他一下子丢到那棵树上。

看着慢慢被灼烧的大树,许念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昨日就有吗?是什么时候?是她去了右长老之后?还是在那之前就有?那与右长老约定好的又是谁?即使已经知道了,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的修改她伪做的东西呢?

闭上眼睛,许念心里划过无数的猜测,但是没有一条是对的上的。

“小念儿!右长老!我家小念儿不是故意冒犯的,她许是觉得好玩调皮了些。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了她吧!我以丞相之名,许诺您以后若藤倚山寨有了任何事,我都会倾尽己力!”林毓急冲冲地跑过来说着。

许念看了林毓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还带着汗的鼻子上。稍稍滞愣了一下,便不做声了。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每一次都是林毓来给他收拾烂摊子。而她在这之前还笨拙的想要隐瞒。呵,果然啊,她是做不成什么事情的。

这次怕是要让爹爹失望了。

许念感觉自己的眼里好像有了泪珠儿。原本她觉得还有一些机会,在林毓来之前她一直这样努力地安慰自己。

但是当林毓来了之后,她便觉得,一切都没有希望了。为什么呢?因为林毓低头了……

唯一一次,

没有任何底气的低头了……

“林丞相此话当真?”右长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些,面上也带了一些笑意。用一个不足为惧的小惩罚换取当朝丞相的庇佑,哪一个更重要,他是看得清的。

“那是当然!还请右长老给我这个面子!”林毓说着作揖行礼。

“那便就此作罢吧!许小姐也不过年幼无知!”

年幼无知?

许念冷笑。

说的好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似的。任何所有有关的事情,只要是错了就便安置到年幼无知上。这些话,一直都让她很熟悉,也让她最为痛恨。

许念临走之际又看了一眼那棵老树。尽管现在已然瞧不出什么了。可她第一眼看过去的那印记,怎么也忘不了。

把她送到暂住的屋子之后,林毓并没有离去。许念也知他总是要自己给一个解释才放心。

“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以为你应该都知道了的。你把霄奇派在我身边,不就是……什么也能知道了的吗?又何必费了心思来问我呢?我那点小伎俩,终归是败了个彻彻底底。”许念坐在桌前,拿手指抠着茶杯,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毓瞧她这样子,当下心里是有了恼意的。“不过是输了罢,又有什么呢?你以为就算现在许家不把赤羽这个位子让出来,就能守得住么?你爹爹十几年的鏖战揽了多少功绩,积攒了多少效忠的兵力,这些不是惠利而是刀子啊!他就如同刀尖上走路,寸步难行!好歹现在有了一点由头,让他可以不这么遭人注视着可以保全,你又何必纠结呢?”

许念听了这话,没有作声。

她一直以为她的林毓哥哥无论何时都会站在她这一面,支持她。可今日这一言,让她瞧出了,许是向来把她当作一个胡闹的妹妹罢。

“林毓哥哥,你说的这些与我还有爹爹想的都不同。我们许家自高祖时期便世代效忠,世代坐着赤羽这个位子。这个位子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权利,它更多的已经融进我们许家人的骨子里,成为一种信仰!我们每一代都未曾放弃,怎么到了我许念这里就非要放弃不可了呢?”许念说到最后,忍不住拍了桌子一下。眼睛被泪水憋的生疼。

林毓瞧她这模样,咬了咬牙,斟酌道,“许念,你同其他的几代许家人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是女子吗!女子怎么了?我是女子,我照样可以熟练我许家武器库里的所有武器!我照样可以扛着大刀上战场!那时取得的人头不一定比别的将士少!我照样可以为我们许家争回荣誉!照样可以为凤凰都拿下剩下的两个小国家,实现真正的玄幽统一,各国为一体,百姓不再颠沛流离!我也可以保证我们许家用血汗换来的东西不会拱手为他人嫁衣!”

许念的一句句话,让林毓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绝不能有一点点的手软,对于他要掌控的一切,他不能放手,也不能让许念沾染半分。

“小念儿,没有人否定你,没有人否定女子。只是就现在而言,你不是试过了么?试过了,那便就要遵守信诺,陛下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林毓噙着笑,伸手将许念拉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这一连串的动作,像是在哄着她。

“所以啊,小念儿,不要胡乱闹脾气,想好现在该如何做才是啊。”

许念闭上眼睛,将下巴倚在林毓的肩上。她不该这样的。这样是在做什么啊?是让她的林毓哥哥更加伤心么?

林毓哥哥向来是对她极好的。就在刚刚不还是为她解了忧的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陛下……她会让我如何呢……”

“不要想了,小念儿,不论如何,林毓哥哥一直都在你这一边的。你大可放心。”林毓自觉他的呢喃好像起了一些作用,因为许念已经平静下来。

“小念儿,好好休息一下罢。后续的事情原家的会处理好的。我去让霄奇给你寻些吃的来。”松开许念,替她整理了一下额边的碎发。

颔首,许念敛着眸子。

静静地等着林毓离开,许念才抬起一只手,盖在自己的眼上。

“爹爹,我还是辜负了。”

林毓走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便叫了霄奇。

“去找些吃的来,送到小念儿那里。”林毓寻了一方帕子,稍稍沾了水,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

“公子,邹先锋……人呢?”霄奇犹豫着开口。

林毓擦手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了看他。“这你不必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了。”

“公子……恕属下冒犯着说一句。您变得属下让不敢认识了。”霄奇伸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耐着性子擦完手,将帕子丢进铜盆中。林毓开口,“既是说了属下之言,就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身份。看来那句话,还是得算数。”

哪句话?

霄奇闭了闭眼,忍住内心即将要迸出的质问。他是一人之下的丞相,是遇万事都可保持端正雅意的公子。可却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公子了。也许,他就不该自作主张地认为与公子熟悉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真正的透心熟知。

“是,丞相。”

林毓听见这话,眼睫微颤,但依旧冷淡地说了一句“去吧。”

过了一阵之后,已经不再能够听到霄奇的走路声了。林毓取下腰间的无字折扇。也许从今以后,他没有机会再拿着这折扇去敲霄奇的头了。

说是主仆,但是他深知若是霄奇不愿,随时都可以舍他而去。他与他的哥哥不同。江湖风景,浊酒半盏,怎么都比跟着他要好得多。

可是,这就是他啊。

一个自私,虚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的他。

“许念,邹先锋走了。”范栖进了许念的屋子之后,第一句话说得便是这个。

“走了?许是爹爹叫他有什么事罢。”许念刚刚从床榻上下来,脸上的倦意与颓废很是明显。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范栖只看了许念一眼,便又底下了头。

“那是何意?”许念蹙眉问着。

“邹先锋……死了。”

许念登时变了脸色。

“许小姐解释一下罢。为何邹先锋会出现在这里?看来许将军还是爱女深切啊!生怕自己的女儿受了什么委屈……呵!只是这样把陛下的话当作什么了?耳旁风?”

赶到邹先锋的尸体旁,许念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杂七杂八地胡言,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就听到原敞说着这风凉话。

将士戎马半生,若非是死于战场之上,怎可落得如此这样一个下场?

许念伸手替邹亮把眼睛合上。而事实上,她都没有去瞧了他的眼睛。

她怕在里面看见些怨恨。

这些怨恨不管是否存在,终归会安置在她的身上。

生生让她歉疚。

“许小姐是没什么话可说么?不应该吧。这事要是没有一个解释的话,我只好去向陛下讨些什么了。想来朝中的文武百臣也是不屑于看到这样罢。想来,这邹先锋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中的一员,将来万一战事吃紧,我凤凰都到哪里去寻这样的将士?”原敞的话,一步步地要逼着许念说些什么。

“闭嘴!”

连润看见蹲在那里的许念,终是张了嘴。这样地一句接着一句的,就不能等等吗?

她到底还是那个弱点。

范栖拿着漠然的眼去盯原敞,那样子像是可以直直冲上去与他“一较高下”。

“诶,俏妹这是咋啦?”

实在是这里围观的人太多了,让游天也有些好奇了。只是他站的这个位置有些远,瞧不清楚见里面。

“你不是不与我说话么?说我骗你,说我让你受委屈了。怎么?现在不委屈了?不怕我再骗你吗?”俏妹瞅着游天,稍带些讽刺。

“额……那还不是……”

“那还不是什么?你倒是说个明白啊!我没有带你来我们寨子吗?我没有带你去认师父么?我没有让你学到些什么吗?这个时候的你不比之前强么?哼!”

游天听到这段话,完全就是哑言。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话全让她给占了,理还都在她那边。关键是她这些说得还都是事实。

“这个……”游天刚吐了两个字,就见俏妹眯着眼瞅他。

这个眼神让他瞬间改了口。

“我错了嘛~等回到凤凰都城里,我请你到清风阁去吃些好的!”

真挚地献媚。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么?有那闲钱,还不如叫我去吃完牛肉面呢!”俏妹这会瞧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恼了。

“行,你说吃啥就吃啥。都依着你!”

俏妹笑道,“那你可不许再从我的碗里偷偷夹牛肉片了,那可本来就没有几片!”

游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带些羞意道“好。”

话茬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俏妹随便找了一个寨子里的人问了问。回来告诉游天道,“没什么,说是死了一个外来的人。”

“外来的人?”游天喃喃,外来的,不会是他们吧?应该不会吧,一个个都是些达官显贵之人,比他有身份多了。要是真敢连这些人都杀的话,管它这个寨子有多厉害,还不得给灭喽?

不过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才没心思管这些呢!

可是随即又忆起许念来,那个人倒真是个好人……她那天的浅笑,他至今都难以忘怀。

明眸皓齿,芊芊细腰,言兮温意,总是他未瞧过的女子。

“游天哥哥?”

“游天?”

“游天!”

俏妹变着法地叫了三声都没见他缓过神来。

这是在想什么呢?

“喂!”

跺了跺脚,俏妹刚放下的恼意,又起来了。

不过好在游天及时回了神,“啊!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俏妹问着。

游天看着她带些疑惑的眼,说道,“我想去前面看看,我怕死的那个人是之前帮过我的那人。”

俏妹歪了歪脑袋,说着,“就这事啊~只不过,你要是再耽搁的话,师父给的午膳时间就过了啊。到时候,你可就得挨饿了。”

“不碍事的,到底还是要确认一下才安心。”

听游天这样说着,俏妹当即不再说废话了。直接对周围的人到声“麻烦让让”,她可不想这人到了下午之后,平白挨饿抱怨。毕竟有过前车之鉴。另外,若真是帮助过游天的人,那游天是必得做些什么的。若是什么都不做就走的话,那可是一点恩情道义都不讲的!她可最厌恶那般了。

待他们挤到前面之时,却发现什么也瞅不着。死去的那位,躺在地上,身子被人用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不过,游天看见蹲在地上的那身影,已是放下了心。

“这,瞧不出啊。要不要我去把那斗篷给掀开?”俏妹问着游天。

“别!可别!那人不是!”游天连忙说着。可千万别说什么话了,那几人的眼神,都快把咱俩给盯死了。合着您是完全没有注意?

想着,游天赶忙把站在最前面的俏妹给拉到自己的身后。做这一动作的时候,不小心与霄奇对视了一眼,游天只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要是不是的话,咱们就走吧!再不走,可真就耽搁了午膳了……”

面对俏妹说的话,游天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许念身上。

“那走吧!”俏妹说着,就拽起游天的衣袖。

“许念!你这是做什么!”可林毓的一声惊呼,又让游天顿住了。

俏妹自是不满,但在看见许念脸的时候,惊叫“是她啊!那个清冷美人!”

游天这会是完全没有心思放在俏妹说得什么清冷美人上。他这时也被许念的这一动作给惊了一下。这死的到底是何人,怎么就舍得她赔上了双膝?

“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他根本就不值得你……”

“林毓哥哥,我想这样。”

这一句话让林毓闭上了嘴。却难抵他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脸色。

范栖闷声走到许念的身后,跟着一同跪下。

“许小姐此举是认定了么?”

“原敞!你能不能把你的嘴闭上!”

“怎么了?难不成连公子你还要为她讨个公道不成?”

什么公道?他哪里敢?这件事他又没被瞒着……

见连润久久不语,原敞将连润拉至身旁,悄声道“你倘若还想功名傍身就不要再说这话。她值得同情么?她再怎样,背后也有许家做依靠,而你,你有什么?”

连润听了这话,就像是猛虎丧气,忽地变成一只伺机而待的小猫。不反对他说的话,但现在也只能听从。

使力推了他一把,连润徒自离去了。

许念只说了一句话。“邹先锋,委屈你了。”我只能先把你安置在这里了。我不能把你带回去。

扭头看见范栖同她一同跪着,泛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多谢了。”

“小姐我会去寻一个好地方的。让邹先锋……让邹先锋在这里能够过得舒坦。”范栖实在是想不到要说什么。只是,这样用着这样的滥词。

“好。”许念说完之后,就起身了。

“我看她这样好心疼啊~嘤嘤,谁会忍心伤害这样一个美人呢?”俏妹把脸都纠到一块了。

“走罢,再迟师父怕是要恼了。”游天不再往那里看了,他瞧着也不舒服的紧。那个人不值得,那些事也不值得。可他想有什么用?不过最后做一个过客。能做到实处的,只有尽早步入那个都城,那个风雨浪潮不断的朝堂。

回到住处时,许念瞧见霄奇提着什么等在她屋子的门口。“有事么?”

未等霄奇开口,林毓先答了。“我叫他给你送些吃食来。你应该是饿了罢。”

他这会的脸色还不是很好。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阴阳怪气。

许念垂了眼眸,睫羽遮住了她的眸子,让人不知她心事。

“我不饿,不必了。”

林毓从霄奇手里拿过食盒,眼神示意他下去。转眼看向范栖,后者不为所动。

“我与你家小姐有些话,你先退下罢。”

范栖没有应答,看向许念,等着她的回答。

“范栖,你先下去罢。”

待范栖也离去之后,林毓拉起许念进了屋子。

食盒随意放在桌子上,转身将许念抱着。“我的小念儿啊,你不该跪他的……”

许念推搡着林毓,想要摆脱他的怀抱。却发现林毓的手臂反而收紧了几分。

“林毓,你让开!”

“我不!小念儿,你到底如何啊!你要我把你如何啊!”

许念脸色越发白了,抿紧了嘴,拿手捏了林毓腰间的软肉。

“嘶!许念!”

林毓怒吼着,却在下一刻转而变得惊惧。

“小念儿!你怎么了!”

凤凰都都城,清风阁。

斛觞容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日子,到了清风阁。

这几日下来,他倒是也摸出了凤揽月来他那里的时辰。每次也都是坐在那里,问一些白话。这样倒像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就是还不知她这样做的原由。

不过,猜测之下,倒是也明了。毕竟最近比目那里的动静大了些。

“清风,那人走的时候除了这些之外,可有留下密药?就是只在安宇国王室之中流传的密药。”斛觞容一见到魏清风就这么问着。

“密药?我想想……”魏清风轻轻敲了敲桌子,“噢,对了!”

斛觞容眼睛一亮,还以为他便要说出来了。

“我还是去翻翻她留下的那册子罢,东西有些多了,我这一时也想不起来。”魏清风说完,就急匆匆地出去寻册子了。

斛觞容没法子只好先坐在桌子旁等着。

片刻之后,斛觞容才等到魏清风回来。

“哎!都怪你这么久不来了!我那次便说要你赶忙带走。可是你却非要留下要我弄这些。我便就那么随意放在那里了。好歹,没有弄丢。”魏清风倒是胆子大了些,在斛觞容跟前彻底放松了。

“可有?”斛觞容着急道。

“也不知你找这有什么用?她留下那么多宝贝,你却偏要找这么一个药?不过,还真有这么个东西。”原本还想多说些旁的,但瞟见斛觞容脸上的不耐,便只好老实地交代了。

“我看看!”斛觞容摊开手,就准备接过药了。

魏清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呐!这里面就是了,都是些小药丸。”

“好,多谢!”斛觞容接过药之后,便要道谢离去。

“不是,你就这么走了?不想知道这几日比目那里的状况么?你可不像那种甘愿被埋在鼓里的人……”

斛觞容停下了要离开的步伐,复坐至桌前。“说。”

酒拭、炙茶、碾茶、筛茶、煎水……一套动作生生被他做个遍。都不见这人开口。眼见斛觞容面上愈发焦急,他这才缓缓道。“师父说得不错,比目的气运就此来了。”

“是要收下铁北了么?这日子不是早了些?”斛觞容凝目而问。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一丝无误呢?偶有偏差也是极为正常的。况且,天道这东西要真让你摸个一清二楚,那就不称之为天道了。”魏清风拿手轻轻扇扇着茶壶腾起的热涌,莹莹茶香渐渐溢满了整个厢房。

“所以呢?我接下来就要迎接真正的磨难了么?”

“这话说得可一点也不像你。”魏清风有些诧异。诧异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一向都是那么坦然处之,现下像是乱了方寸一般。

斛觞容自嘲道,“怎么?这话有哪里不对么?我不过是说些实话而已。往日里拨云弄雾,四两千斤,平白勘误。现如今这状况,我言这些又能如何?”

他内心的烦躁也不知从何而来,总是感到心里被丢了些纠缠到一块的石头。挤兑到了他那本来清明的心房。

“罢了。我与你直接说现在这境况吧。也省的惹你不悦了。”魏清风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斛觞容,见他没有任何表情。便又开口道“铁懿,也就是你的那个嫂子。之前就在铁北暗自留下了不少的势力。倒也没有想到,她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竟然敢做谋逆之事。可以这么说,若是不嫁给你哥哥,铁北绝对换了一个君王罢。”

“那现在呢?那公主如何了?”

魏清风冷嗤道,“能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哥哥。若是好好遵着他的意愿来,那还有那么一条生路可走。可偏偏,这公主要反抗。这下,自是得不了什么好便是了。到底有没有生命安危,这个暂且不知。只知现下,这公主这边的势力都由你那哥哥接管了。”

“如果可以的话,叫人把她救出来罢。她也是个可怜人。”斛觞容不忍道。

“可怜人?你先顾好自己再言旁的。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你也管不过来。你不可那心软,不要忘记你将来要待的那个位置。那是容不得你有半点同理心。”魏清风为他斟上一杯茶,恰恰七分,不多不少。

“不过是曾经见过罢了。也不是非要救她出来而已,我只是偷偷想着以后或许可以……”斛觞容如是说着。就当是一种不自知的感觉罢,他想这时行这样一件事。

“倒也是,毕竟这个公主在铁北那么多年,不可能势力一下子就给连根拔起。”魏清风点头说着。

“我的那个侄子呢?”斛觞容再次发问。娘亲让给抓起来,那么他必是……

瞟见斛觞容眼底的担忧,“你想的没错,你哥哥是不会手软的。一个将来有可能当王的人,怎么可以有让人诟病的地方。这是他绝对不允许让发生的事情。”

“果真我永远不能指望他的不狠心。”斛觞容叹道。

两人接下来不再有话言了。斛觞容端起茶水,刚递到嘴边,就听见有将士列队,兵甲交戎的声音。伴随着而来的还有闹哄哄的叫嚷和惊惧的喊声。

“我先叫人去看看,你先不要离开。”魏清风说罢,就推门寻人去查探了。

斛觞容握紧了手里的红色小药瓶,他隐约觉得这事与许家有关。

“我叫伙计去看了,应该是要抓什么人。不知道这凤凰都的女帝又在搞些什么。”

魏清风回来后,坐下说道。

约摸就一盏茶的功夫,有人扣门。

“进来罢。”魏清风喊着。“打听出来了么?外面是在做什么?”

“阁主,是镇国公家出事了。现下派的是狱间司徐家父子前去搜捕。”伙计道。

斛觞容立马站了起来,“可知是何故?”

“据说罪名是贪污。”

贪污?

斛觞容皱起眉头,许家那庭院,自己又不是不曾去过。那般的破烂,腐旧,整个院落除了一个老管家管事,就没有旁的使唤之人。这个样子怎么就偏惹了贪污的罪名?

“呵!许家一倒兵权必得落到旁人手上,不是女帝便是女帝找的傀儡。总之,必得乱上一阵。我得赶快书信一封,告知一下比目那边的人,叫他们多加注意。适时招呼一下小的边地,到时凤凰都必顾不上!”魏清风看起来很高兴。

斛觞容把药瓶握紧了几分,看来还是迟了……

“你去安排罢,尽快让比目对铁北出手。这个时候刚刚好。”斛觞容对魏清风说着。

“好!殿下!”

“怎的?这会倒是记得叫殿下了?”斛觞容挑眉。

魏清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说到正经事了么?该有的礼数不可缺啊!”

斛觞容不语,随后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待斛觞容离开之后,魏清风叫来了岸。

“你去偷偷查一下斛觞容与许家有什么关系。”魏清风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他怎么能发现不了呢?这个人,怕是牵挂着是什么。还有那密药,怕是给那许禁用的。

“是。”岸答道。

“对了,还有找个机会把那密药换成这个。记住避开央炽。那个家伙鼻子灵的很。”魏清风嘱咐着。

“是。”岸答完便走了。

魏清风走到窗户边,他还是隐约可以看到斛觞容的背影。说是天道而为,选择了你。那么你就必须心里不藏半点优柔寡断。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我的国,看过了百姓流离,君王肆意的局面。我没有能力和办法去改变,只能顺从。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既然有这时事所趋,那么又何必白白让机会从眼前流去。我要这次不再是旁观者。我要助你成为这玄幽大陆唯一的王!

魏清风给的那药是毒药,是只要沾到一点就会丧命的药。

他不可能让许禁活着。一个可以为女帝收服这么多个小国的人,岂非善类?更何况他手底下的许家军,训练有素,以一抵十。且只听许家人的命令。

就是哪怕许禁成了一个废人,也有一支军队为他效着力。而身为多年赤羽的许家,忠诚至极,这支军队不就是凤凰都的么?

所以他必须死,而且还必须要顶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去死。

这样,以后才能没有威胁。

天上挂着的是圆月,明明是团聚好风景。却硬生生地被亭台遮住了半阙迷人。

林毓皱着眉头听完了霄奇告知的消息。这个消息无疑就是许府被抄。

“不要跟她透露一点。”林毓这样说着。

“是,丞相。”霄奇应下之后便离去了。

林毓还是守在许念的屋外。她那日突然呕吐,完了之后便晕过去。据此已经过了一日,请来这寨子的大夫,说道应是今日就应该可以醒来。可如今这已月上半空,仍没有听到动静。

不要透漏半点……

许念靠在一旁的树枝做的房墙上,缓缓闭上了眼。这么快的么?这么快就动手了。

“念儿,娘亲对你终是有愧疚罢……娘亲不要你做女儿,娘亲要你护好你爹爹……娘亲很自私,将你带到这里,也就只为这一件事罢……”

这是她娘亲临去之际,给她留下的话。

三年前的丹城,在那时她去世了。

当时她娘亲要来此处寻一个友人。那个友人出了急事,她娘亲便匆匆带着她来了丹城。在那里并没有见到什么友人,迎来的只是一场混乱。

那年她十岁,纵使学了些什么画猫画脚的武法,也抵不了什么用。根本护不住她的娘亲。

单薄的身体被一剑贯穿。明明周身还有许多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她的眼里完全只有这一剑。这贯穿她娘亲的一剑。

那天的阳光很是暖人,老天爷从不吝啬赐予俗世光芒。可是当着满目的光芒被灰暗笼罩,然后充盈染变成红色……

她那天第一次杀了人,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那种无止尽的杀戮直到她爹爹的到来才终止。

“小念儿?你多会醒来的?怎么到了这里来了?也不说话……”林毓走到许念藏身的地方惊讶道。语气里面还有一点埋怨。

许念笑了笑,“没事,我也就刚起来。只是想出来走走罢。林毓哥哥,有吃的吗?可以让霄奇带给我么?他之前跟了我一段时日,怎的这几日倒又偷偷溜回去了?是不是偷懒了?要是那样的话,林毓哥哥你可真要说说他!”

“小念儿,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我派霄奇过去真的是为了你的安忧。那个跟踪你的人我真不知道是邹先锋。若我知道的话,定不会派霄奇过去的!”林毓有些着急了。许念找霄奇到底是要干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毓哥哥,那事早就过去了。那次是我犯魔怔了。我现在只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填满自己的五脏府啊~”说完,许念俏皮地笑了笑。

林毓见她如此,便也就放了心。“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叫霄奇给你送些来。”

“清淡一些罢,毕竟在人家的寨子里,还是不要太过麻烦了。”许念道。

林毓刮了刮许念的鼻子,笑着“你还知道麻烦啊?都已经麻烦人家良久了。现在啊,这个寨子里也就不过我们两个人了,不对啊,再有就是霄奇,范栖,胡子,胖子。”言之这里的时候,林毓突然闭上了嘴,看了看许念。见她神情无异,也就放心了。“不说了,我赶紧去找霄奇去。”

“好。”

林毓走后,许念捂着嘴转身又开始干呕。

原来自己也学会在他面前伪装了。

蕊樱临走时又去看了一眼宁权。虽然是个假哥哥,但到底对她是不错的。该有的道别,这样敷衍探望也算是好的了。可是她实在没有想到,他居然死了。

何止于此,这个城主府上都被彻底血洗了一番。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蕊樱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她一点也不相信,就这么几日功夫不见而已,他怎的就落个如此下场?

跟着她一道来的还有一些比目的死士,见有人要伸手去碰那些尸体,蕊樱赶忙制止。“不要动!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会有人来的!”她怎么不想发个善心将她这假哥哥给安置了呢?可惜,现在这紧要关头,是无法子的。

那些死士闻言没有动,站在原地等待着命令。

蕊樱盯着宁权看了一会之后,稍稍俯了身子对他行了一礼。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余她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念及的旧情也是他毫不知的。更何况,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这情之所留处还不得他所念。

“我这哥哥吧,其实长得也不算丑。你们说是吗?”

身后比目的死士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哼~说了你们也不懂,走了!本郡主带你们回家!”蕊樱说完这话,就离开了这里。

这一切就这样悄然而过。唯一的注视者,怕就是天上的月亮,和这庭院里残存的烛影了罢。

藤倚山寨。

林毓叫来了左右两个长老。

“怎么样?还是没有找到吗?”林毓严肃道。

“额……回寨主,没有……”左长老小心地说着。

“没有!你与我说没有?你可知那些金子是有多少么?一个个连家门口的东西都守不住!要你们何用!”林毓呵斥着。

左长老垂下了头,不语。

“寨主,丹城城主死了。”右长老开口说了旁的。

林毓眯了眯眼,“死了?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右长老答道,“寨主,是异族的一个分支。与藤倚山寨有些交情。小人私下认为,我们可以将这一切推在那城主身上。他平日里也不少从那金矿里捞些东西。”

“哼!你倒是聪明了一回。那你可知那城主私下藏着的前朝宝贝在哪里?”林毓揉了揉眉心。

右长老赶忙应着,“小人早就收了回来。”

“那便好。这是不可再有下一次!金矿的入口等我们走后,拿火药炸了。等以后再说。”

“是!”

“是!”

左右长老纷纷应着。

“对了,还有那个死人,也等我们走了之后一把火烧了尸体。”林毓沉声道。

“是!”

左长老稍稍顿了一下,见右长老答着“是”,他才赶忙应道。

待林毓离开之后,左长老问着“这是为何?人即是已死,为何还要……”

右长老笑笑,“人死了是能护住秘密,可是一把火烧了才是真的什么都留不下。最好,寻上一个这样的夜晚,去了最高处,随风洒了。那样才是最让寨主放心!”

“即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我们还要把寂家那支给除去?以免最后留下隐患?”

右长老拍了拍左长老的肩膀,“不错,不错,老弟原来也不是那么愚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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