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告白在雨天(1 / 1)

雨是从午后第三节课开始下的。

先是几滴冷雨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谁在用指尖叩门。

没过十分钟,云层就彻底垮了,雨珠密集得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操场的积水里,溅起半尺高的白花花的浪。

林暂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笔,目光却黏在窗外。

教学楼的屋檐下,罗抑和几个男生正把篮球往器材室搬,他走在最后,校服后背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她看着他弯腰时,裤脚扫过积水的弧度,突然想起美术课上他捏陶泥的样子——指尖总是带着股笨拙的认真,连掰断陶泥的力度都恰到好处。

下课铃响时,雨势丝毫未减。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在喊“谁带伞了”,有人扒着窗户看雨景,还有人在议论刚才的数学题。

林暂没动,直到同桌纪星阔推了推她:“林暂,你妈不来接你吗?我爸说这雨要下到天黑呢。”

“我带伞了。”她指了指桌肚里那把浅蓝色的折叠伞,伞面上绣着细小的玉兰花,是上个月母亲送的。可此刻,那抹浅蓝看着有点刺眼,像她藏在书包里的那盒巧克力——罗抑还没还她空盒子,或许早就扔了。

走廊里很快挤满了避雨的人。林暂抱着伞,被人群挤到楼梯口,正撞见白清南从办公室出来。

他手里拿着两本习题册,其中一本是她的物理错题集。“刚去办公室帮你拿的,老师说这几道题要重点看。”他把册子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

“谢谢。”林暂接过册子,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罗抑正站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背对着人群。

他的校服领口还敞着,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受伤的鸟耷拉着翅膀。

白清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转回来,镜片后的眼睛温温的:“雨太大了,要不我送你到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暂摇摇头,捏着伞柄的手指突然收紧。她看到罗抑转身往楼梯口走,怀里抱着的篮球上还在滴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

“那我先下去了,我妈在门口等。”白清南笑了笑,转身融入下楼的人流。他的白衬衫在人群里很显眼,像朵干净的云。

林暂深吸一口气,突然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她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地撞着肋骨。手里的伞被她攥得变了形,玉兰花的刺绣硌着掌心,有点疼。

“罗抑!”

她在楼梯平台追上他时,他正低头系鞋带。那只磨破的帆布鞋鞋带松了,他弯腰时,后颈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成一小撮,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有事?”他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被雨呛到了。

林暂的喉咙突然发紧,想好的话全堵在舌尖。她看着他怀里的篮球,水汽正顺着球面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水。旁边有几个男生经过,嬉笑着往楼下跑,其中一个撞了罗抑一下,篮球“咚”地掉在地上,滚到林暂脚边。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篮球的皮面,就被罗抑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雨水的湿冷,像块烧红的铁裹着冰。

“我来。”他低声说,飞快地捡起球,抱在怀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喧闹好像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心跳。

林暂抬起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突然说:“罗抑,我喜欢你。”

罗抑的肩膀猛地一僵,像被雷劈中了似的。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里的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最后沉下去,变成深不见底的黑。

“不是因为你好看,”林暂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是因为……上次在老仓库,你说老房子像老人,骨头硬着呢。我觉得你也像,像那种……被风刮得歪歪扭扭,却还是拼命往上长的树。”

她想起那天在仓库里,他翻到一本旧相册,里面有个穿工装的男人在修老钟表。

罗抑指着照片说:“这是我爷爷,他说修东西和做人一样,得有耐心。”那时候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相册上,像给那段旧时光盖了个章。

罗抑的喉结动了动,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林暂,你不懂。”

“我懂。”林暂往前走一步,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伞沿遮住他半张脸,“我知道你觉得我们不一样,可我……”

“我们就是不一样。”罗抑打断她,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压低,“你穿的裙子,我妈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见过,标价够我家交三个月房租。你弹钢琴的手,不该来捡我掉在地上的篮球。”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校服上——米白色的校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像沾了墨的宣纸。

“你家的门,我这辈子都进不去。”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地面,积水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林暂的眼眶突然热了,她咬着嘴唇,尝到点咸涩的味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我可以走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倔劲,“我可以不穿那样的裙子,可以……”

“你走出来的路,我铺不起。”罗抑抬起头,眼神里的痛苦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我每天放学要去便利店打工,周末要帮我爸搬货,我连给你买支像样的笔都要算着钱。你跟着我,要每天等我到半夜才能一起写作业,要吃便利店快过期的饭团,要……”

“我不怕。”林暂打断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伞面上,“这些我都不怕。”

罗抑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鞋子:“你看这鞋,磨破三个月了,我妈说等下个月发工资就给我买新的。可你呢?你鞋子上的蝴蝶结歪了,你妈第二天就能给你买双新的。林暂,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是我们本来就走在两条路上,中间隔着的不是雨,是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沟。”

风突然变大了,把伞吹得翻了个面,玉兰花的刺绣皱成一团。林暂伸手去抓,却没抓住,伞骨“咔哒”一声断了。

她看着那把坏掉的伞,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给她买的第一个风筝,也是这样被风吹断了线,眼睁睁看着它飘向远处的高楼,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

“知道了。”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

罗抑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楼下跑。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抱着篮球的手臂绷得笔直,像根拉满的弦。

林暂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把断了骨的伞。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滴进领口里,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旁边有几个同学经过,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她却听不清,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不知站了多久,有人把一件校服披在她肩上。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白清南的味道。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到她。

林暂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白清南捡起地上的断伞,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撑开自己的伞,把大半都遮在她头上。

走下楼梯时,林暂看到公告栏前的地面上,有一小滩水,里面漂着片玉兰花瓣,和她伞上的一模一样。被雨水泡得发涨,像颗失了光泽的珍珠。

雨还在下,敲打着伞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像谁在她心里敲鼓。

林暂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旁边是白清南的影子,干净,挺拔,像棵不会被风吹倒的树。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落在了刚才的楼梯平台上。

或许是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是那把断了骨的伞,又或许,是那个像野草一样,在她心里扎了根的少年。

路过校门口的便利店时,林暂下意识地往里看。

收银台后面的灯亮着,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清南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轻声说:“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雨太大,便利店早关了。”

林暂“嗯”了一声,把脸埋得更低了。校服的领口蹭着脸颊,带着点白清南身上的温度,可她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冷。

到家的时候,雨终于小了点。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条干毛巾,看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皱起了眉:“怎么淋成这样?白清南送你回来的?”

“嗯。”林暂接过毛巾,没看她。

“那孩子真懂事,不像……”母亲的话说到一半,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

林暂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不像那个总穿旧校服的男生”。

她没说话,径直走进房间,反手锁了门。

脱下湿透的校服时,她发现口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枚珍珠发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头上掉了下来,被她攥在手里,珍珠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红。

林暂走到梳妆台前,把发卡放在台灯下。

珍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眼泪凝固的样子。

她想起罗抑刚才的眼神,那么决绝,又那么疼,像自己小时候不小心踩碎了流浪猫的窝,猫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受伤的光。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敲打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暂把发卡放进抽屉的最深处,压在那本没写完的素描本下面。

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画着老仓库的那台旧钢琴,琴键上站着两只鸟,一只羽毛洁白,一只羽毛灰扑扑的,挨得很近,像在说悄悄话。

她关掉台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雨声还在继续,像一首没唱完的歌,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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