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戒的棱角硌进掌心。宋雅借着舞台变换的灯光打量身旁的男人——赵子宥的西装领口有新鲜血渍，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铜戒指，那是北大地下党当年的信物。他苍白的嘴唇无声开合：“别说话，有人在监视。“
杜丽娘的水袖在台上翻飞，笛声掩盖了宋雅急促的呼吸。赵子宥佯装咳嗽，将染血的节目单塞进她手袋。借着这个动作，他的指尖在她腕间一划——是摩尔斯电码的“危险“。
“第三排右数第五人。“赵子宥借着掌声低语，“徐世安的眼线。“他递来望远镜时，袖口露出注射留下的淤青。宋雅调整镜筒焦距，看见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正用节目单记录着什么。
舞台突然转暗。赵子宥趁机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衬衫，有个硬物轮廓。“明天葬礼，“他呼吸滚烫，“用这个相认。“
宋雅摸出那是两本证件。一本军统的，照片上的赵子宥眼神冷峻；另一本共产国际的，签发日期是三年前。她的指甲不慎划过他胸膛，赵子宥肌肉猛地绷紧，西装内袋渗出新鲜血迹。
“夜莺计划是双面陷阱。“赵子宥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名单上的人明早六点会在龙华集体处决，而真正的地下党骨干会被引到码头一网打尽。“他说完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晕开暗红。
宋雅捏紧钻戒。戒托内侧的“Trust me“被她的汗水浸湿。五年前雪夜，赵子宥被带走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信了，结果等来的是组织联络站被捣毁的噩耗。
“证明给我看。“她将翡翠镯子褪下塞进他手心，“你知道该验哪里。“
赵子宥苦笑，用拆信刀撬开镯子暗格。微型胶卷本该在药片下方，此刻却变成一张小纸条。宋雅夺过一看，上面是徐世安的笔迹：“宋小姐，令尊的怀表在我处。“
血液瞬间结冰。父亲留给她的鎏金怀表，里面藏着延安联络站的密码本。上周撤离时她明明把它藏在了——
“你安全屋的夹墙。“赵子宥替她说完，眼神阴鸷，“徐世安今早亲自带队搜查的。“他突然攥住她手腕，“镯子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台上杜丽娘正唱到“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宋雅想起今晨在国际饭店更衣时，有个女侍应生“不小心“打翻茶水。当时那女人扶她手腕的时间，足够调换镯子。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宋雅突然问。赵子宥太阳穴的青紫针眼不像是普通审讯。
赵子宥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扩大：“东莨菪碱混合吐真剂。“他解开领带露出颈侧针孔，“但我提前服用了阿托品。“说着突然剧烈喘息，指节发白地抓住座椅扶手。
宋雅摸向他的脉搏——快而紊乱，是中毒症状。她果断掰开赵子宥的嘴塞入两粒解毒片，这是从酒店锡盒里带出来的。赵子宥喉结滚动，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她手背。
“为什么救我？“药效发作后他声音嘶哑，“我可能是双面间谍。“
舞台骤亮，柳梦梅的折扇“唰“地展开。借着这瞬强光，宋雅看见赵子宥领口内侧别着枚细针，针尖闪着可疑的蓝光——是毒针。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被捕特工最后的尊严。
“因为死人不会说谎。“她抽出毒针藏进发髻，“你若要背叛，三年前在天津就该让我死。“
赵子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抓起宋雅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又快又重。“这里，“他声音破碎，“从来没变过。“
掌声如雷响起。宋雅趁机检查染血的节目单，背面用铅笔圈着十几个名字，每个后面标注着处决地点和时间。最下方画着龙华监狱平面图，某个牢房被标上星号，旁边写着：“密码专家，你父亲的学生。“
宋雅胃部绞痛。她想起那个总戴着圆眼镜的数学系学长，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三年前突然失踪。如果他还活着，知道多少组织机密？
“中场休息。“赵子宥突然站起，身形晃了晃。宋雅扶住他时摸到后腰的枪伤又裂开了，温热血液渗透西装。“洗手间第三个隔间，“他借拥抱姿势耳语，“有你要的东西。“
圆眼镜男人立刻跟了上来。宋雅在女士洗手间门口故意崴脚，趁对方分神时闪身进入。第三个隔间的马桶水箱里，用油纸包着把钥匙和半页烧焦的文件——是父亲的字迹！上面只有残缺的公式和“子宥可托付“五个字。
文件边缘有血迹，已经氧化变黑。宋雅将纸片含在舌下藏好，出来时差点撞上补妆的贵妇。镜子反射中，圆眼镜男人正在走廊通电话，腰间手枪轮廓清晰。
回到座位时，赵子宥不在。他的座位上放着钻戒盒，里面多了张字条：“明早五点，衡山路教堂。带翡翠镯子，有人会换给你真货。“字迹潦草得像是在剧烈疼痛中写的。
最后一幕《离魂》开场时，有人塞给宋雅一杯红茶。杯底粘着粒胶囊，掰开后是微型胶卷。她在包厢阴影处快速浏览——上面是徐世安与日本人的密会照片，日期显示就在三天前。最后一张让宋雅手指发抖：赵子宥被绑在审讯椅上，对面坐着她的上级周先生！
戏散场时暴雨如注。宋雅在伞堆里发现赵子宥的驼色风衣，口袋里有布鲁塞尔酒店329房的钥匙和一张船票——明晚八点，目的地香港。风衣内衬用血画着龙华监狱的通风管道图，某处标着：“他在等你。“
雨幕中，宋雅摸到风衣还有个暗袋。里面是父亲那枚怀表，但机芯被换成微型相机，底片上隐约可见“夜莺计划“全貌——这根本不是针对地下党的行动，而是军统高层与日本人合谋清除异己的阴谋！
怀表盖内侧新刻了行小字：“信风衣不信人。“宋雅将风衣裹紧，血腥味混合着赵子宥惯用的雪松香气钻入鼻腔。远处传来警笛声，她转身隐入雨夜，钻戒在指间闪着冷光。
回到布鲁塞尔酒店，329房门把手的红线断了。宋雅拔出袜带里的拆信刀，轻轻推开门——床头柜上的子弹壳相框被打碎，她的照片不翼而飞。而本该空着的浴缸里，泡着件血衣，腕表还挂在袖口，表盘停在三点十五分。
浴镜上用口红写着：“他们知道我们见过。“落款是一枚带血的指纹。宋雅触碰那血迹时，整面镜子突然裂开，露出背后保险箱。密码是赵子宥在仓库说的三个数字。
箱子里只有一把毛瑟枪和半本烧焦的日记。宋雅翻开唯一完好的那页，日期是五年前那个雪夜。赵子宥的字迹力透纸背：“今日赴死，唯愿阿雅平安。军统已渗透组织，怀表是诱饵——“
后半页化为灰烬。宋雅跪坐在血水中，突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她扑向床头关灯的瞬间，一颗子弹击碎窗玻璃，擦过她耳畔深深嵌入墙壁。
黑暗中，怀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宋雅摸到弹头滚烫——是毛瑟枪7.92mm口径，与赵子宥锁骨下的旧伤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