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却皱着眉头,低声道:“若她胆敢引北祁进宫,她这是……叛国?”
霍思言眸光微敛:“不一定。”
“她或许不会明面谋乱,但北祁若能将朝局搅乱,她再出手接局,便顺理成章。”
魏临冷笑:“搅乱?若我军一旦动兵,北祁恐怕直接趁火下刀。”
谢知安脸色彻底沉了:“要不要,我暗中先查入京名录?”
霍思言点头道:“查。”
“从北祁随使、译官、副臣、礼监接待,所有过宫、过京、路途、投宿之人,全查。”
“我不信,他们就一个奸细都不带。”
她目光微冷,放缓语气:“从这封请宴文书开始,局才刚开。”
当日下午,礼部尚书入宫奏事,奉旨传达:
皇帝准北祁使团入京,限期三日内入城,择七日后设“通邦宴”于含光殿。
含光殿。
那是先帝册封功臣、接见友邦之地。
是霍思言,在魂堂翻案之后,从未能踏入的“正宫之上”。
而今,敌使踏来,旧局已碎,太后仍未动。
但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刀,要落的,不一定是霍思言。
北祁使团入京前夜,风动宫树,星沉如水。
一切都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风雨欲来的前一口吸气,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
御书房里,皇帝披着常服,坐在榻上翻阅礼部所呈北祁使节名单,指尖在某人名上顿了顿。
那是随使副臣,名唤“岑封”。
太监低声禀道:“此人曾出使南晏,擅用术数,言行极谨,传说与北祁王室旁支有亲。”
皇帝轻笑一声:“北祁送他来,是做什么?”
“是探我底,还是……送进来一颗心脏?”
内侍不敢答。
皇帝放下文书,唇角笑意微扬,语气却凉意四起:“太后如今还在病榻养伤,兵权被割,魂窖被毁。”
“她既拿不住霍思言,怕是要借别人来收场。”
“那就好。”
“让他们都来试。”
“谁想摸朕的脉,就得先掀开这一层血。”
翌日清晨,北祁使团入京。
五十六人队伍,前列佩甲,后随辎重,行至皇城东门时,已有人于暗中监视。
魏临亲自带赤林营外围布控,沈芝立于礼监高台处,盯着那一匹匹高头大马,一车车木箱,目光未曾移开。
她轻声道:“他们车中不止礼。”
霍思言在她身侧,看着那缓缓入京的北境队列,点了点头。
“有兵器,有秘纹印盘,甚至……有尸。”
沈芝一震:“你是说有人提前藏尸入城?”
霍思言看着前方那名为首的北祁副臣岑封,那人骑在高马上,气息从容,眼神却如猎犬般审视着沿途一切。
他也看见她了。
那双北境的琥珀色眼睛,在人群中准确捕捉到了霍思言,毫无遮掩。
两人对视。
霍思言唇角微勾,不退不避。
下一刻,岑封微笑着,抬手一拱:“霍将军。”
“久仰大名。”
声音温润而清,毫无敌意。
沈芝却几乎要拔刀。
他知霍将军。
可她的名字,从未写进这次文书。
霍思言不语,只冷冷拱手:“北祁路远,诸位远来,愿在我大晏宫廷,规矩当守。”
岑封笑意不改:“规矩,正是我最擅长之事。”
敌使入城当日,礼部安排暂居怀宁馆。
沈芝在馆外亲自检视进出名录,与魏临对完帐后,轻声道:“他们带了一个少年,说是翻译。”
魏临挑眉:“少年?北祁的少年使节,通常身份都不简单。”
“我查了,是岑封远亲,从前在晏国边市学过语言。”
沈芝冷冷开口:“我总觉得,这少年有问题。”
魏临沉思半晌:“那就从他下手。”
“别惊动正使。”
同一夜。
霍思言坐在谢府书房中,翻着敌使一行的文书,指尖落在岑封名字上。
“岑封……”
她轻声低语,似乎在回忆。
“从前曾有人说,北祁王室中有一支分脉,代代修魂,但不传己国,只藏密术,教外臣。”
“那支脉……姓封。”
她目光微冷:“这个岑封,也许不只是探我。”
“也不只是为了太后。”
“他……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谢知安在旁问道:“你是说,北祁也知你涉魂?”
霍思言轻声:“可能是……也可能是猜。”
“若他们真看见了魂窖血账的奏折。”
“我现在,在北祁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将军,而是,可能引发魂术再兴的……火种。”
怀宁馆内,夜已深,灯未熄。
那名北祁少年使者被安置在最偏远的偏厅,年约十四五,眉眼清俊,唇角带笑,衣袍整洁,一双眼睛澄澈如雪野初融。
沈芝坐在堂外石阶上,指尖转着一枚铜符,眼神如刀。
她已观察这少年整整两个时辰。
无论是翻书、临帖,还是偶尔抬眸看月,少年都仿佛浑然不觉自己被人盯着,全程气息自然,行止端方,半分不露怯意。
魏临悄然落座于她身边,低声道:“有意思。”
沈芝不动声色:“太有意思了。”
“这少年不是一般随使者,他识字极精,书法是晏式宫书,还带有东宫笔锋。”
魏临挑眉:“你是说,这人曾在东宫待过?”
沈芝缓缓点头:“至少……有人亲授。”
魏临冷笑:“北祁把这种人送来,不是探亲,是刺探。”
沈芝望着那少年使者落笔写下一行楷字,纸上光影一动,赫然折出一道极轻微的纹路。
那是一种魂纹。
极其微小,几不可察,但她是魂术内门之人,一眼便识出那是“隐意”之符。
“这少年能写魂文。”
沈芝咬牙:“我怀疑,真正的魂术传人,可能……不在岑封身上。”
魏临神色一凝:“你的意思是,他们带这少年,是为了藏术?”
“岑封是幌子,他才是器皿?”
沈芝点头:“极有可能。”
“从前北祁传言,魂术不授外敌,但他们内部将其视为秘技,是政治工具。”
“若这少年真携有魂识,那霍大人如今……”
她抬眸看天,眼中已有警意。
“岑封此来,不只是探我们。”
“是想唤回魂术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