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月收回手,目光落在了那个寒玉盒子上,里面的雪顶寒蛛在逼出毒素精华后,小了近一半,但仍有剩余。
“这东西,就当是诊金了。”她拿起盒子,语气平淡,仿佛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奇珍,而是一件寻常物件。
“应该的!应该的!”韩风连连点头,“别说这个,姑娘就是要整个妙音坊,韩某也绝无二话!”
姬昭月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手里的盒子,眼神有些飘忽。有了这剩下的雪顶寒蛛,秦墨身上的毒,便有了七成把握。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韩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来儿身上的毒,极其隐秘,一般的人是没办法下手的。你仔细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或者说,在他幼时,身边可曾出现过什么可疑之人?”
韩风脸上的感激之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他身为暗探首领,对危险的嗅觉何其敏锐,只是关心则乱,之前一心只在为儿子寻求解药,如今被姬昭月一点,无数被忽略的细节瞬间涌上心头。
他陷入了长久的回忆,眉头紧锁,像是在脑海中翻阅着尘封的卷宗。
“来儿……来儿的身体,好像从……从他几个月大的时候起,就一直比别的孩子弱一些,时常生病,太医们都只说是先天心疾,娘胎里带来的不足……”
韩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是他!”韩风的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那个法师!”
“法师?”
“是。”韩风的眼中满是悔恨与戾气,“五年前,拙荆难产去世,我……我悲痛欲绝,总觉得宅院里阴气重,冲撞了来儿。当时有人举荐,说城西来了一位西域来的高僧,法力高深,能做法事,驱邪祈福。我便请了他来府中,为亡妻超度,也为来儿祈福。”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那法师在府中盘桓了三日,期间曾以赐福为名,单独抱过来儿,还用他的法器在来儿额头点了一下……从那之后,来儿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只是病症来得缓慢,所有人都以为是失了母亲,孩子郁结于心,加上先天不足所致,我……我竟从未怀疑过!”
一个替亡妻超度,为幼子祈福的法师,谁会想到,那慈眉善目的表象下,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肠!
姬昭月听着,眼神也冷了下来。西域法师?这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能在天子脚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且五年不被发觉,这背后之人的手段与图谋,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那法师长什么样?现在何处?”
韩风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那法师做完法事第二天便走了,之后我便没在留意过了。如今想来,什么西域高僧,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他堂堂暗探首领,掌管着大半个京城的情报网,却被人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险些护不住。这不仅是挑衅,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姬昭月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淡淡道:“既然有了线索,总比无头苍蝇好。此人行事如此诡秘,五年不露马脚,背后必有依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愤怒,而是冷静。”
她将写好的药方递过去,“按方抓药,一天三次,不能间断。至于那个法师,老身也很有兴趣,你若查到了什么,不妨与老身通个气。”
韩风接过药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寒冰所取代。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件事不再仅仅是他的家事。而如今下毒害他儿子的凶手又牵扯出西域背景……这盘棋,越来越大了。
韩风眼中的寒冰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姬昭月却已无心在此多留。她拿着那个寒玉盒子,转身走出了妙音坊。
清晨的凉风拂面而来,驱散了坊内滞闷的脂粉香和挥之不去的药味,也吹散了她心头因那西域法师而起的一丝阴霾。无论京中水有多深,棋局有多大,都与她无关。她来此,只为求一个安稳,顺便……治好那个叫秦墨的小子。
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己盘下的那间铺子前。
这些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还未曾来验收成果。此刻站在门前,只见铺子已然焕然一新。门脸换上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牌匾的位置空着,只等择吉日挂上。
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桐油与檀木混合的清香扑鼻而来。里面已按她的图纸全部修葺完毕,格局通透雅致。一排排整齐的陈列柜,柜面镶着透明的琉璃,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光滑的柜面上跳跃着,光影浮动,显得颇为贵气。
“不错。”姬昭月满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只差伙计和开张了。
她打定主意,转身便朝着东市的伢行去了。
伢行里人声鼎沸,气味混杂。一个穿着褐色短衫,留着两撇鼠须的伢人一见有客上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姑娘要买人?您瞧瞧,我这儿的人,从会绣花的丫鬟到能看家护院的家丁,应有尽有,保准您满意!”
姬昭月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古井无波,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老身要两个铺子里的伙计,要手脚麻利,心思干净,最重要的是,嘴巴要严。”
那伢人被她一声“老身”弄得一愣,再看她那沉静的气度,心里的轻视顿时收敛了几分,不敢再当寻常小姑娘糊弄。
他连忙躬身引着姬昭月往里走,指着一排垂手站立的少年少女。“姑娘您瞧,这几个都是新来的,身家清白,人也机灵。”
姬昭月目光一一扫过。一个少年眼神躲闪,一个少女指甲里藏着污垢,还有一个虽看着伶俐,但眼珠子乱转,透着一股不安分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