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老李和姬老太一家人听到东厢房这边乒乒乓乓的动静,知道大概是出了事,也都急忙赶过来。
老姚和老李提着灯笼冲进来时,正好看见三个鼻青脸肿的混混被麻绳拴着倒在棠姬面前,其中一个细嗓子的还在哭。
“女侠!别打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过来看看!”
旁边一脸粥的麻子脸和他们被称为“大哥”的年轻男子还有些不服,可挣扎几遍都没有挣开,只是多挨了两脚。
“这三个是谁啊?”姬老太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瞅了瞅。
棠姬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答道:“不知道,说是里长的亲戚。”
此时姬老太已经走到了三人身边,看见几人的长相后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年轻男子看见惊慌失措的姬老太有些得意,挣扎地坐了起来,望着姬老太问道:“姬婆子,两天不见,你不认得我了?”
“我……”姬老太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脸上全是恐惧。
“既然认出了老子,还不快给老子松绑!”年轻男子朝姬老太怒吼一声。
姬老太一边害怕,但看着身边年幼的女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去解那绳子。
棠姬见姬老太的神色就知道那年轻男子说的是真话,这小子大概真是里长的侄子。
棠姬在长安城待了多年,借着郑子徒夫人的名头不知见过多少雍国的达官显贵,对这种连官身都没有的里长的权势并没有什么概念。
原来在小村子里,连里长的侄子都可以作威作福横行乡里的。
考虑到阿木尚未到,在明天的河伯祭到来之前还有很长时间需要应付,棠姬原本已经打算放了这几个混混,没想到旁边的阿桃却坚持不肯。
阿桃一向胆怯,不过可能是因为早被宣告了死期,她看见这些歹人并没有退让。
“棠姐姐,就是他!是他们把我爹爹的腿打折的。我恨死他们了!”
说着,阿桃上前抡起胳膊打了那年轻男子一串耳光,直到力气用尽才歇了下来。
姬老太也在等明日的“援军”,此时并没有做好与里长撕破脸的打算。
可此时里长的侄子已经被棠姬和阿桃打完了,她现在无论做什么也是枉然。
姬老太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寒气逼人的深秋,她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棠姬素来机敏,脑子一转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案。
“姬……”她正打算叫姬老太,可扭头看着那三个混混,马上进入角色,改换了称呼。
“娘,你别慌,我有办法!”
姬老太扭头看了棠姬一眼,神色依旧紧张:“里长向来护短,棠……棠儿,你切不可冲动!”
“我不是要把他们杀了分尸,娘你不要担心。”
棠姬笑了笑,扭头环视房间,“咱们家里有没有锣鼓?”
姬老太不知棠姬是合意,老实地摇了摇头。
棠姬想了想,又问道:“那铜盆总有吧?”
“这个有,我去给你拿!”
棠姬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拍了一下那三个混混的脑袋。
“有道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们三个好福气,要出名了!”
棠姬给老姚、老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拉起地上那三个混混,几人一起出了门。
棠姬一把推开院门,夜风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阿桃走在最前面,手里拎着一个大铁勺,姬老太紧随其后,手里捧着还沾着水的大铜盆。
棠姬同老姚、老李则押着几个混混跟在后面。
此时整个姬家除了瘸着腿的姬老丈,基本上已经属于倾巢出动。
“阿桃!敲!使劲敲!”棠姬压低声音,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
阿桃咽了口唾沫,用颤抖的手举起铁勺。
“咣——”
第一声铜锣响划破夜空,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
“可以再响些!”
棠姬随手从路边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抡圆了胳膊砸向姬老太手中的铜盆。
“咣咣咣——”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寂静的村巷里炸开,回声在黄土墙间来回碰撞。
老李扯着嗓子喊起来:“快来人啊!有人要玷污河伯新娘,毁了咱们的河伯祭啊!”
最先亮起灯火的是对门的吴家。
吴叔连外衣都没披好就冲出来,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咋回事?河伯发怒了?又降洪水了?”
紧接着,整条巷子像被点燃的柴堆般次第亮起。隔壁大婶趿拉着草鞋,手里的火把照得她惊慌的脸忽明忽暗;巷子里住的老汉裤腰带都没系牢就举着火把出来,另一只手提着锈迹斑斑的柴刀;还有几个半大孩子光着脚丫子跟在大人身后,眼睛里闪着既害怕又兴奋的光。
“咋了,到底发生了啥?”
“听说是有混混半夜钻进了河伯新娘的房间,要玷污河伯新娘?”
“你瞧,那个被绑着的混混怎么那么像里长的侄子?”
“……”
火把的光亮连成一条游动的火龙,在狭窄的村巷里蜿蜒前行。有人被挤掉了鞋,也顾不得捡,赤着脚在夯实的土路上跑得飞快。不知谁家的狗被惊醒了,此起彼伏的吠叫声更添了几分混乱。
棠姬站在巷子中央的石碾上,红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故意把衣领扯松了些,散落的发丝粘在微微泛红的眼角。
“各位叔伯婶娘!我是姬家的大女儿阿棠,明日要嫁给河伯的新娘子阿桃是我的妹妹。”
她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却清亮得能让每个人都听清。
“方才里长家的侄子带着人闯进我和妹妹的房间,说要替河伯验新娘,差点把我和妹妹……”
一边哭着,棠姬还适时地抖了抖肩膀。
村民们听见棠姬的哭诉,顿时炸开了锅。
姬老太的对门邻居吴叔也是外来户,三年前同姬老太一家一起来到河畔村买房置地的。吴叔一向同姬家人走得近,看这形势已经猜到了大概。
吴叔瞅了瞅棠姬身后被拴着的里长侄子等三人,担心姬家人吃亏,一个箭步冲上前,灯笼差点烧着旁边婆子的头巾。
那婆子原本只是想凑个热闹,此时捂着冒着烟的头巾恼怒不止。
“你这糟老头子!又没糟蹋你家女儿,你急什么?”
“造孽啊!”吴叔眼珠子滴溜一转,猛拍了一下大腿,“这是要连累全村人啊!婶子你忘了,您家去年收成不好,不就是因为没好好祭祀河伯吗?”
说着,吴叔又侧过头朝人群的方向大喊,“去年李家庄就是有人亵渎祭祀,结果闹了三个月旱灾!这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存心断我们的活路啊!”
村民们被吴叔的话带动,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啊,去年的河伯新娘下水前也说被人非礼……我家男人那天去镇上卖粮,回来说亲眼看见河伯显灵,掀起三尺高的浪头!”
“天爷啊,这是要遭报应的啊!回头河伯发怒,今年的秧苗可怎么办?”
“我早说过里长家没一个好东西!他家里人造孽,还要连累我们全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