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冥昭解开缠绕的红绸,替昏睡过去的江永安整理好发丝,又掖了掖被子。
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靠坐在窗边椅子上缓了口气,大致浏览并梳理了这三年的人生轨迹。
毫无疑问,牧茗朝的雷霆手段是成功的。虽然让她背负了暴虐嗜杀的骂名,但的确是用最小代价在最短时间内,坐上魔尊的宝座。
可也正是因为上位太快,根基不稳,她只能半推半就的联姻纳宠,用裙带关系稳固地位,一来二去造成贪图美色的假象。
再加上某些别有用心的魔王魔君,各种夸大其词的宣扬,她残暴好色的名头广为流传,连带着后宫也离心离德,乌烟瘴气。
攘外必先安内,后院不能起火。武冥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稳稳基本盘,毕竟这才是真正归属于她的人。
床榻上传来轻微动静,武冥昭转头看过去,比人影更先到的是一点寒芒。
武冥昭不躲不避,任由江永安的剑尖指着自己的眉心。
江永安见对方没有半点悔意,忍不住又把剑往前送了半寸,武冥昭能清晰地感觉到眉心一片凉。
但再凉也比不过他俯视自己的、淬了寒冰似的目光。
武冥昭沉默地看着江永安,江永安也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手里的剑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差点划伤武冥昭。
武冥昭随意伸出两指,把剑往旁边拨了拨,侧头去看他的手腕,顺手摸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啧,都磨红了。师尊疼不疼?”
江永安显然又回想起,昨天晚上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剑锋调转方向,直直向着武冥昭的脖颈逼去。
武冥昭两指轻松夹住完全被魔气压制的灵剑,静静聆听剑身抖出的嗡鸣声,客观地陈述事实:
“师尊,在外界,您尚且打不过如今的我,更何况是在这魔气最浓郁的幽都山上呢。徒儿是真的不忍心折了您心爱的佩剑,还请师尊体谅,不要让徒儿为难。”
江永安冷呵一声,把剑召回,语气冷淡到仿佛对面只是个陌生人:
“魔尊大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确保两族和平,我才自愿随你上了这幽都山。如今看来,倒是我又错信你了。”
师徒之间的信任危机,一直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
谁提都没有好果子吃,包括当事人自己。
武冥昭原本闲适的状态瞬间消失不见,暴戾的气息冲天而起,又克制地硬压下来。
武冥昭咬了咬牙,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气极反笑,问:
“师尊何出此言?我何曾骗过你!我哪里值得您用上一个‘又‘字!”
江永安看武冥昭失态,自己反而冷静下来,恢复了宗门仙尊的风度。
“昨日之事,以及从前种种,无一不说明,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若早知你是魔族,早知一时心软会导致天下难安,我最初就不该救你。”
武冥昭嘴皮子抖了抖,恼得牙根直痒痒。
诛心!
这话太诛心了!
她那混账哥哥干的破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这种屎盆子也要扣她头上?
武冥昭一掌将桌子轰得粉碎,站起来向江永安逼近一步,来到他面前。
哪怕个子低他一头,武冥昭的气势也丝毫不弱。她微微仰头直视他冷漠的双眼,压着怒火解释:
“师尊您搞清楚,主动挑起仙魔纷争,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罪魁,是武于飞,并不是我。”
“我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会对同门出手,我怎么敢去违背您的教诲……”
江永安平静地看着面前表情近乎扭曲的得意弟子,语气淡漠又无情:
“即便如此,你是他的血亲,也算不上无辜。宗门大阵从内部被攻破,弟子死伤无数,还需要我再提醒你造下的孽吗?”
武冥昭气到浑身发抖。
这算什么?一人闯祸株连九族,aoe开地图炮是吧?
她忍了又忍,还是一把攥住江永安的衣领,把人扯到面前,低吼出声:
“江永安!”
“当日之事蹊跷,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干的!你明明知道当时我并不在现场,根本不可能动手脚,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我说过我可以下山,可以入魔,可以爬上魔尊位置,给你想要的海晏河清,你为什么就是不信!你为什么要追杀万里清理门户,难道就因为我是魔?”
“你的期望,我明明都做到了!可是你如今仍然不愿信我!”
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却又突然泄了气一般,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力度。
“哪怕……哪怕是昨夜,我只是用吻引渡了药性,结果您一苏醒就对我喊打喊杀……”
江永安看着从声嘶力竭到无力松手的弟子,突然有些茫然。
难道这次真的是他错怪了她?
那……之前,他是不是也曾,冤枉了她?
“师尊,您的体内有没有被魔气侵袭,您最清楚。”
“可您又一次……又一次不由分说地定了我的罪,明明只要您愿意,就可以还原真相……可您没有,您甚至连去查实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您就这么直直地,把罪名硬栽给我。”
“您果然还是不信我……就像之前,从来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过自己人……”
江永安默默注视着武冥昭,看着她拾不起魔尊的傲气,耷拉下肩膀,慢慢走出房门。
孤单萧瑟的背影,突然就和众叛亲离、被逼离宗的小姑娘重合了。
他叹了口气,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她,也是这么难过,这么绝望吗?
这么一想,被暗算、被下药、被弟子欺身而上的火气,莫名就散了。
说到底,这也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徒弟,被她歇斯底里的一通质问,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尤其当江永安看到武冥昭斜倚在柱子上,茫然无措抬头望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然而,此时此刻,“茫然无措”的武冥昭,正在对着牧茗朝破口大骂。
【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你跑去给我师尊下药?你不知道我们两个有误会没摊开,有心结没解吗?】
【要不是我定力强反应快,最后刹住车没动真格,今天反手又是pua,这关绝对不好过。】
【到时候真出了事,我直接拿你脑袋祭旗!】
对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你不是号称影后吗?这才哪到哪,就挠头了?】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一睡泯恩仇懂吗?】
【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武冥昭一点都不想再理她,想起来被她搞臭的名声,以及她挖的一个比一个深的大坑,就烦的想打人。
【带上你的性缘脑滚吧,老色皮。】
【越远越好,再也不见。】
武冥昭脑子累了一晚上,又全神贯注演了出戏,也想放松放松,于是动身往她自己的温泉汤池走去。
路过一个拐角,武冥昭被人从背后圈住,刀背抵着脖子,拖进阴影里。
武冥昭翻了个白眼。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阿夜,别闹。”
脖子上的刀背又勒得紧了点,身后人呵斥一声:
“住口!你也配?”
武冥昭:???
她的小竹马,这是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