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马！”明世贤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碎裂。
“在下愿与殿下同往。”洞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哗哗雨声。
明世贤抬眼望去，肖五郎立在洞门口，青衫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油纸包好的信，眼神清亮坦荡，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洞侧的影卫瞬间绷紧了脊背，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肖五郎，只待明世贤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退下。”明世贤挥了挥手，目光始终没离开肖五郎，“你怎会找到这里？是初荷告诉你的？”他心头掠过一丝复杂——自己的行踪如此隐秘，这对夫妻，竟像是能看透他的底细。
肖五郎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信递过来。指尖相触时，明世贤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以及那份不同于自己的沉稳温度。“费夫子接到京中密报，忧心圣上安危，更怕殿下一时冲动，落入太子设下的陷阱。”
明世贤接过信，见落款是“费启”二字，眉头猛地一蹙。费老是父皇亲封的太傅，向来不问党争，如今竟会主动插手？他拆开信纸，墨迹力透纸背，字里行间满是急切：“太子已控制京畿九门，顾将军案是饵，殿下万勿自投罗网……”
“夫子本想亲自赶来，”肖五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平静，“只是年近七旬，经不起这般风雨颠簸。学生毛遂自荐时，夫子起初不允，怕京城已是太子的天下，去了也是白白送命。”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学生说，京城寒家与学生有旧，或能借力——他们虽与皇后沾亲，恨的却是当年构陷寒家的奸臣，而那奸臣，如今正躲在太子羽翼下。”
明世贤抬眼审视着他，眼前的书生眉清目秀，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他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一个无权无势的秀才，掺和皇家内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为何要帮本王？”明世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谢语嫣的背叛像根毒刺，让他对“善意”二字多了几分怀疑，“本王如今是落难之人，帮我，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肖五郎嘴角微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悲悯：“殿下说笑了。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他抬手指向洞外，雨水已汇成白茫茫的水幕，“这天下不是殿下一人的天下，是万千百姓的。太子若真登基，效仿前朝穷兵黩武，届时流离失所的，可就不止刘灵一个姑娘了。”
明世贤自嘲地笑了，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天下？本王也曾盼过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生在帝王家，连寻常人家的烟火气都是奢望。”他望着洞外被雨水模糊的山影，眼神黯淡如死灰，“你们都劝本王争，可争来斗去，最后剩下的，怕只有满地白骨。”
“在其位，谋其职。”肖五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明世贤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圣上用三十年心血创下这太平盛世，若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回到二十年前烽烟四起、饿殍遍野的模样，殿下……甘心吗？”
“轰隆——”一道惊雷劈在洞口不远处，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两人的脸。明世贤看着肖五郎眼底的坚定，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野心，只有对苍生的忧虑，像极了当年父皇看着受灾流民时的眼神。
肖五郎忽然抬头望向洞外，雨水已经漫过洞口的石阶，顺着地势汇成细细的溪流往山下淌，浑浊的水花里卷着落叶。“这雨太急，怕是用不了两个时辰，山下的洼地就要淹了。”他看向明世贤，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再不走，密道怕是要被冲垮了。”
明世贤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涌入肺腑，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雨衣，手指利落地理好带子系紧，动作间已没了刚才的犹豫。“你想怎么做？”
肖五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先找高处避雨，等雨势稍缓，学生陪殿下走寒家的密道进京。寒家虽与皇后沾亲，却与太子貌合神离——当年构陷寒家的奸臣，如今正躲在太子府里当谋士，这笔账，他们迟早要算。”
明世贤看着他条理清晰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文弱的秀才，或许比他身边那些只会喊“誓死效忠”的武将更能成事。他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出洞口，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却让心头的燥火消了几分。
“走。”
身后的山洞里，只有那摔碎的药碗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像极了这波谲云诡的京城风云，藏着无数未卜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