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深秋的清晨，比 B市冷了许多。火车还未到站，蓝玥已在车厢出口处排了许久的队。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因为小满的存在，A市的一砖一瓦仿佛都浸着温柔的感情。
火车刚停稳，蓝玥就飞奔出站。在 A市，他最熟悉的路便是从火车站到小满打工的餐厅。熟练地换乘公交、步行，再坐一段公交，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可“暂停营业”四个大字赫然贴在玻璃门上，蓝玥顿时慌了神。餐厅停业这么大的事，小满不可能不告诉他，难道她出什么事了？他心里七上八下，来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小满租住的地方赶。
可脚步刚迈出去，又猛地停住——他根本不知道小满住在哪里。两年来，他们在 A市偶遇过四五次，每次蓝玥提出想去她住处看看，都被她找借口岔开。此刻，他像只无头苍蝇，在餐厅周围疯狂寻找，绕了一圈又一圈，神色越来越紧张，眼里渐渐浮起绝望。
偌大的 A市，小满到底藏在哪个角落？蓝玥再次回到餐厅门口，站了很久，遇到路人就急忙上前询问，老人、小孩、年轻人……问了个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正茫然时，一对夫妻迎面走来，他赶紧迎上去：“您好，请问您知道这家餐厅出什么事了吗？”
“差点出人命呢。”男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后怕。
“太吓人了，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女人说完，下意识握紧了男人的手。
“到底发生什么了？求您告诉我！”蓝玥的声音有些嘶哑，眼里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小伙子，你打听这个干嘛？”男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女朋友小满在这里打工，我好几天联系不上她了……”
“那天早上，我看见老板娘被抬出来了，还有个女服务员也受了伤，被医生扶着出来的。之后餐厅就一直关着门。”女人回忆道。听到这里，蓝玥只觉得腿一软，差点站不住，那对夫妻连忙伸手扶住他。
“小伙子，别担心，餐厅那么多人，不一定是你女朋友。你去她住的地方找找看？”
“谢谢你们。”蓝玥道谢后，失魂落魄地坐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餐厅左边的柳树正落着叶，一片一片飘下来，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肩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浸着焦虑，带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窒息感。
“如果这辈子要让我失去最珍爱的人，我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他喃喃自语，突然站起身——餐厅停业了，小满说不定回了老家。她很久没回去过，说不定趁着这段时间探亲了。想到这里，他心里稍稍轻松了些，急忙向车站走去。
已是晌午，天气难得晴朗，不算太冷。蓝玥买了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医院里，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病房：“25床，换药了。是李小满吗？”
“是的。”小满应道。
“今天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好好休息。”护士一边准备药品一边说。
“护士，请问我可以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吗？”小满轻声问。
“打电话可以，不过你现在腿不方便，过几天好点了再说吧。”
“好，谢谢。”
已经四天了，蓝玥肯定急坏了。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住院了，不然他会更担心的。小满心想，还是等出院了再告诉他吧。她总是这样，凡事都先想着蓝玥，不愿让他为自己操心。她努力在他面前营造着安稳的生活，让他能安心上学，不用分心担忧自己。
小时候的她那么顽皮，事事都要蓝玥替她操心、照顾。可出来打工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撒娇，不再吵着要玩具，不再闹着要他陪玩。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却甘之如饴。她只想做蓝玥世界里安静的倾听者，等他归来，送他启程，这样就足够了。
蓝玥其实很心疼这样的她，这两年却越来越不懂她，更怕有一天会失去她。“我不问，你不说，难道我们真的要变得陌生了吗？”他靠在火车窗户上，喃喃自语，心里一阵难过。电话里的小满依旧活泼，可她真的过得好吗？这两年她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蓝玥第一次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从不带他去住处？为什么餐厅出事了也不告诉她？越想心里越急，越乱。
火车到站时，晚霞正映红了远处的大山，和小满回家那天的景色一样美。走在山道上，蓝玥的心情渐渐舒畅了些。这次回来，他一定要带小满去 B市，在那里给她找份工作，这样就能天天看见她，再也不用担心她出事了。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在山道上奔跑起来。山风刺骨，却带着熟悉的青草味，他深吸一口气，脚步越来越快——就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小满的手在大山里奔跑。
小村庄还是熟悉的模样，山水依旧亲切。
“蓝玥回来了？”张大妈背着一大筐青草从坡上下来，看样子是要给家里的牛添料。
“是啊，张大妈。”蓝玥笑着应道。
“你们学校放假了？”杨小胖扛着铁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子土豆，显得有些吃力。蓝玥连忙上前接过土豆：“我帮你提会儿。对了，小满在家吗？”
“小满出事了！”杨小胖的声音带着沉重，“她从屋顶摔下来，腿断了，现在在住院呢。”
“哐当”一声，蓝玥手里的土豆掉在地上，沿着陡峭的小路滚了下去。杨小胖连忙捡起几个，眼睁睁看着剩下的滚进了山沟。
“对不起，我刚才……”蓝玥的声音有些发颤。
“没事儿。”杨小胖笑了笑，“我知道你和小满感情深。说实话，你要是不娶她，我可要追她了。”
“她在哪个医院？住了几天了？”蓝玥急忙追问。
“在 A县人民医院。昨天李伯大半夜挨家挨户借钱，说小满要做手术，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我把自己攒着娶媳妇的钱都借给李伯了。”
“我知道了，我先回家一趟。”蓝玥说完，转身就往家里跑。
“爸妈，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蓝婶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手里择着的菜迎上来。
“你小子，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蓝伯一边用铁锹翻着晾晒的小麦，一边问道。
“没有，学校放了几天假，我就回来了。”蓝玥撒了谎——他知道，如果说实话是因为小满回来，父母肯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迁怒于小满。他在心里仔细权衡着，想保护好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你这老头子，别瞎说，儿子怎么会闯祸。我去做饭。”蓝婶嗔怪道。
蓝玥帮父亲把晾晒的小麦装袋，母亲很快做好了饭。饭桌上，母亲一直笑着给蓝玥夹菜，父亲也喝了点小酒，虽然话少，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高兴。
“爸妈，刚才听杨小胖说小满住院了，李伯向村里借钱，你们借了吗？”蓝玥状似随意地问。
“那肯定借了。”蓝伯放下酒杯，“虽说我们不同意你和小满丫头的事，但这点良心还是有的。谁还没个难处？再说小满丫头本身是个好姑娘，只是你一个大学生……”
“是啊，你以后是要当城里人的，我们庄稼人帮不上什么忙，小满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蓝婶叹了口气。
蓝玥听到这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至少父母认可了小满的好，还肯借钱帮她。只要自己以后足够努力，过得足够好，父母总会接受她的。
“爸妈，我明天一早就走。”
“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回去？”蓝婶疑惑地问。
“我想去医院看看小满。”蓝玥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早已做好了父母会不高兴的准备。
“唉，儿大不由娘啊！”蓝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孩子他爸，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小满丫头住院才回来的。”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一语中的。蓝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很生气。
蓝玥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还拿出了比赛奖杯，把获奖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态度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看着儿子如此执拗，又瞧着他拿回来的奖杯，老两口终究是松了口。他们本就是善良的人，只是怕小满拖累儿子。如今看到儿子的努力和成绩，心里的担忧也少了些。
“我连夜做点馍馍，你明天早上带着去。”蓝婶抹了把眼泪，起身去厨房洗刷碗筷。蓝伯则默默拿起斧头，劈柴去了。
蓝玥回到自己房间，忍不住笑了起来——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从今以后，他对小满的偏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了。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