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疤的“教”，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酷刑。
小还丹的药力尚未完全化开，宁可的身体还残留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但老疤显然没有“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概念。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宁可就被粗暴地拎出了被窝。
“想学杀人的本事？先学会挨打！”老疤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后院空地上，老疤丢给他一块粗糙的、布满棱角的黑纹铁矿胚，足有十几斤重。“抱着它，蹲马步！腰挺直！屁股撅那么高等着挨踹吗？往下沉！肩胛骨给我夹紧了！眼神！眼神别他娘的飘！给老子钉死前面那堵墙！想象它就是你要宰了的杂碎！”
宁可咬着牙，双臂死死箍住冰冷沉重的铁胚，双腿颤抖着向下沉。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未愈的隐痛。额头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这就撑不住了？废物！”老疤手里的藤条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在宁可微微松懈的大腿外侧！
啪！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宁可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硬是凭着那股不甘的狠劲，死死稳住了下盘，眼神更加凶狠地盯住那堵斑驳的土墙。
这仅仅是开始。
蹲马步只是开胃小菜。抱石深蹲、背负矿袋蛙跳、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爬行……老疤用尽一切方法折磨着宁可的肉体极限，用最粗粝的方式榨干他最后一丝力气。每一次动作变形，每一次呼吸紊乱，换来的都是毫不留情的藤条抽打。宁可的身上很快就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更煎熬的是精神上的屈辱和那如影随形的虚弱感。每一次力竭摔倒，每一次被藤条抽打，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他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堪一击。云熙瑶担忧的眼神，毛竹爽朗的笑声，王思思文静的模样，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像锋利的刀子切割着他的心。
“媳妇儿……毛子……思思……你们……到底在哪儿……”一个恍惚，藤条再次狠狠抽在背上！
啪！
“走神？找死！”老疤的怒喝如同惊雷。
宁可猛地回过神，将翻涌的情绪和思念死死压回心底，化为更深的执念，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扛起沉重的矿袋。不能倒下！倒下，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训练间隙，老疤会丢给他一些极其基础的、烂大街的炼体法门图谱。图谱画得歪歪扭扭，旁边配着些粗陋的口诀，讲的无非是些呼吸配合发力、熬打筋骨皮膜的基础道理。宁可如获至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昏暗的油灯下，忍着全身的酸痛，一遍遍揣摩那些简陋的线条和晦涩的口诀。
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虚弱，让感知空气中驳杂的灵气变得异常困难。每一次尝试沉入心神，都像在泥沼中挣扎。但宁可没有放弃。深夜，当老疤沉重的鼾声响起，他便忍着剧痛，盘膝坐起，在绝对的寂静中，一点点排除杂念，艰难地探寻着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的联系。
**嗡……**
那熟悉的震颤感，在极度的疲惫和专注下，出现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短暂，但宁可死死抓住每一次机会！当滞涩感松动的瞬间，他便引导着被吸引而来的、稀薄的灵气流，小心翼翼地冲刷着被老疤“锤炼”得如同破麻袋般的身体。
灵气流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肌肉撕裂的酸痛被清凉感抚慰，淤血似乎在缓慢化开，连骨骼都发出细微的、仿佛在生长的呻吟。更重要的是，每一次修炼过后，虽然精神更加疲惫，但灵魂深处那道被本源灵火撕裂又抚平的“缝隙”，似乎更加稳固了一丝，那种“空旷”带来的虚弱感，被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充实”感替代了一点点。
这是他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几天后，老疤的训练内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折磨肉体，而是加入了最基础的闪避和格挡。
老疤手持一根去了头的木棍，招式毫无花哨，只有快、准、狠！直刺心口，横扫腰肋，劈砸肩颈！每一次攻击都带着风雷之势，角度刁钻，逼得宁可只能在方寸之地狼狈翻滚、格挡。
“眼！你的眼是摆设吗？老子棍子往哪走你看不清？预判！预判懂不懂？”
“挡？手臂绷那么直等着被敲断吗？卸力！用腰胯！用全身的力去卸！”
“躲？光躲有个屁用！找机会！老子收棍的瞬间，就是你扑上来咬断老子喉咙的时候！”
宁可身上又添了无数青紫的棍痕，好几次被戳中穴道，疼得他蜷缩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但他眼中那股狠戾和专注，却越来越盛。他开始学着观察老疤肩膀的微动，预判棍子的走向；学会在格挡的瞬间侧身卸力，而不是硬抗；甚至在翻滚躲避时，眼神会下意识地扫过老疤的脚踝、膝盖，寻找那转瞬即逝的破绽。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宁可浑身如同散了架，瘫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老疤丢给他一个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油纸包。
“吃了。”
宁可挣扎着坐起来，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黑、看不出原貌的肉块，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一丝淡淡的、奇异的能量波动。
“低阶妖兽‘土鳞蜥’的腿肉，大补气血，淬炼筋骨。”老疤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城里药铺卖的死贵，老子去城外荒滩顺手宰的。便宜你了。”
宁可没有犹豫，抓起一块就塞进嘴里。肉块坚韧如老牛皮，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血腥味，极其难以下咽。但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力咀嚼，硬生生吞了下去。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从胃部升腾而起，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热流远比回春堂的温和药力霸道得多，如同烧红的铁水在冲刷着他的经脉血肉！
“呃啊！”宁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皮肤瞬间变得通红，青筋暴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狂暴的能量，同时也在被这股能量粗暴地撕裂、重塑！
剧痛！但剧痛之后，是更强烈的力量感在滋生！
老疤冷眼旁观，看着宁可痛苦地蜷缩、颤抖，却又挣扎着将第二块、第三块肉塞进嘴里，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认可。
就在宁可全力对抗着体内妖兽血肉带来的狂暴能量冲击时，老疤看似随意地踱步到他身后，目光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的手指在袖中极其隐蔽地掐了一个古怪的印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某种探查意味的灵识波动，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朝着宁可的后心蔓延而去！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宁可体内那个恐怖而神秘的存在，想趁着宁可无暇他顾之时，再探究竟！
然而，就在老疤那股极其隐蔽的灵识即将触及宁可身体的刹那——
宁可体内，那因为吞噬妖兽血肉而汹涌奔腾的气血之力，似乎与灵魂深处某个沉寂的点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波动，如同沉睡古神的呼吸，在宁可灵魂最深处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这股波动微弱到宁可自己都毫无察觉，却精准地、如同本能般，将老疤那道试探的灵识瞬间弹开！如同微风拂过磐石，不留痕迹！
老疤的脸色瞬间剧变！指尖的印诀猛地一颤！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涛骇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背对着宁可，望向院墙外沉沉的暮色，眼神深处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忌惮！
“果然……那东西……有本能的反击意识！而且层次……”老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虽然短暂且被对方轻易化解，但他感受到了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位阶上的压制！这让他彻底确认了之前的猜想——宁可体内的东西，绝非此界凡物！
宁可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沉浸在对抗妖兽血肉和吸收那微弱灵气的双重痛苦与收获中。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强了一点点？至少，抱起那块黑纹铁矿胚时，不像第一天那么绝望了。
就在这时，百炼坊前院紧闭的铺门外，传来一阵异常急促、带着惊恐的拍门声！
“疤爷！疤爷！不好了！出事了！”是隔壁杂货铺张老头的儿子，小栓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疤眉头一拧，脸上凶戾之气一闪而过，快步走向前院。宁可心中一紧，也挣扎着爬起，忍着全身酸痛跟了过去。
老疤拉开沉重的门栓。门外，小栓子满脸是泪和污泥，衣服被扯破了好几处，浑身发抖，看到老疤如同看到了救星：“疤爷！我爹……我爹被铁拳会的人抓走了！还有……还有海石村的周老伯！他们……他们被铁拳会的人押着往‘断头礁’那边去了！说是……说是要拿他们当诱饵，引您过去！”
轰！
一股狂暴至极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老疤身上轰然爆发！他脚下的石板瞬间龟裂！手中的门栓被他硬生生捏成了扭曲的铁条！
“铁拳会……疯狗刘彪！”老疤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杀意，“敢动老子身边的人……老子要活剐了你！”
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凶戾双眼死死盯住脸色煞白的宁可：
“小子！你不是想学杀人的本事吗？”
“机会来了！”
“跟老子走！去断头礁！”
“今天，老子教你——”
“怎么用锤子，把杂碎的脑袋，砸进腔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