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秋暄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看到什么了?”
“郡主带着守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吃酒耍钱,我听见声音,没敢进去。”
“那就是什么都没看见咯?”
“什么都没看见。”
秋暄的心刚咽下去,老夫人又狠狠地将秋暄拽到面前,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珠瞪着秋暄。
“郡主有事瞒着我,我要你再去见见郡主,把这件事打听出来。”
什么事,敬北安是假的?
秋暄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等着老夫人开口。
“你以前给宁伽公主做事的时候,人也还算机灵。”老夫人将秋暄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轻轻拍了拍,“怎么在侯府吃了几年白饭,就蠢钝到话都不会说了?”
“郡主刚入府没几天,与府中上下拢共也没说上两句话,想来郡主有许多事府中都无人知晓。”秋暄屏气凝神,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母亲是都想知道,还是有一件‘特别’的事,连母亲都不知道呢?”
“少在我面前耍贫嘴。”
老夫人紧紧攥着秋暄的手,有昨晚敬北安动粗做对比,秋暄觉得这倒可以忍受。
“侯爷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侍女话还没说完,敬北安就大步迈了进来。
“母亲与夫人说什么呢?”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老夫人用衣袖盖住秋暄的手,“也就只有暄娘能陪我这个老太婆解解闷儿。”
敬北安笑道:“母亲若是烦闷,陛下给了我一个庄子,母亲可以去那儿散散心。”
“胡闹,家中哪里离得开我。”老夫人攥紧秋暄的手。
“家里太太平平能出什么事呢,再说不是还有暄娘在。”
秋暄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低头做木头人,不参与他们母子交锋。忽听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暗骂敬北安,说话就说话,干嘛把她扯进去。
“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帮你媳妇夺权?”
老夫人您可冤枉我了,有您在我哪儿敢伸手,秋暄想,就算老夫人不在,那也有个郡主,也轮不到她。
“陛下要为四皇子举办庆功宴,我要带秋暄去。”
秋暄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敬北安似笑非笑的脸。
她从嫁入侯府就开始守寡,三年了连侯府的门槛都没迈出去过。
“嘶……”
左手手心的剧痛,让秋暄清醒过来。
“妾身许久未出侯府,侯爷还请郡主随行吧。”
“郡主病了,需要静养。”
老夫人冷哼一声:“凭她这娇弱身子,能在战场立功,也是难得。”
立功也不是非要亲手杀敌,秋暄腹诽。
“母亲这是要我一个人去?”敬北安笑道,“我只怕在军中多年,忘了规矩,坏了侯府的名声。”
秋暄皱皱眉头,这话听起来有趣。
每年入京觐见的边军将领也非罕见,他们可更不懂规矩,但也从没听说过天子责备他们殿前失仪。
“暄娘。”老夫人攥住秋暄的手,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握住秋暄的胳膊。
“母亲尽管吩咐。”
“你随侯爷去宫宴,记得跟紧了侯爷。”
“如此便好,”不等秋暄回话,敬北安便抚掌而笑,“后日我来接夫人出门。”
说罢,他起身向老夫人草草行了一礼:“事办完了,儿子也就不便打扰母亲歇息,告辞。”
纵使百般不愿,在老夫人面前也要做做样子,秋暄正欲起身相送,老夫人却把她攥得更紧。
直到敬北安的脚步声远去,老夫人才松了松手。
“你去问清楚郡主的病,她不肯与旁人说,一定愿意与你说。”
“是,母亲。”
“但你记住。”老夫人摸索到秋暄的下巴狠狠捏住,秋暄不得不与她四目相对,“你记住,你既然嫁入侯府,就别有其他念头,这是你的命,你要认。”
“是,母亲,我知道。”秋暄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看到自己微笑的影子,“我的命,我会认。”
才怪。
老夫人用力睁大眼睛,似乎是想把秋暄看清楚,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将秋暄推到一旁。
“我累了,你走吧。”
“母亲请安歇。”
秋暄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传来老夫人疲惫的命令。
“四郎在何处,让他来见我。”
秋暄走出门,风一吹,她本就干涩的眼睛,流出泪来,她用帕子掩住泪痕,也掩住了思绪万千的眼神。
老夫人与敬北安的对峙,绝不是养母与养子争高下这么简单。
霏霏郡主说的是真的,这个敬北安是假的。
“或者,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
秋暄起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的母亲与妾室们相处融洽,孩子们也都是养在一处教导。
秋家获罪,男丁斩首,女眷流放。母亲也是先想着把秋暄年幼多病的庶妹托付出去。
若不是敬家来接人那天,妹妹魇着了哭闹不止,说什么也不肯上车。加之小母劝说母亲既然已经向侯府许了人,就不能食言。秋暄也不会替妹妹乘上侯府的车,嫁入侯府冲喜。
秋暄的母亲珍视每一个孩子,以至于让秋暄也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对于她的婆母,云阳侯府的老夫人来说,只要能为侯府攫取更多的利益,这个敬北安是假的也无所谓。
反正,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等敬家四郎娶妻生子后,将他的儿子过继到敬北安的名下,延续侯府的富贵。如此她的亲儿子不需要去战场九死一生,就能躺在功劳簿上安逸度日。
“所以郡主的孩子是个大麻烦……”
秋暄突然脚底生寒。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将手指勒出苍白的痕迹。
老夫人这么殷殷切切地要她去郡主面前转悠,怕不是想把害郡主小产的黑锅扣到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