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椿府遣人来报,言椿涓有事相商。宗梓与元宵同往。小帅起身不见宗梓踪影,懊恼地直跺脚,眼圈都红了。
**椿府**
厅内,三人对坐,气氛陡然凝滞。
椿涓轻叹一声,打破沉默:“宗姑娘,自那日用了姑娘的奇珍,自觉精神焕然一新。我便命人取了些许送去查验,盼能寻得裨益之方。”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那姜丝糖与韭菜段倒也无甚异样,只是……那珊瑚椒中,竟验出了一种奇特的‘毒’!”
他见宗梓神色未变,续道:“此‘毒’虽暂未见损伤肌体之征,然终究是个隐患。加之姑娘当日……那番惊人景象,我心中难安,故邀姑娘前来,盼府中医师能为你一诊。”
“椿公子有心了。”宗梓微微摇头,“我身体确无大碍,昨日之景只是……体质使然,看着唬人罢了。况且初次发作时,我便已寻医问过,皆言无妨。”
“椿府医师集天下俊彦,或能察人所未察。”元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再诊一次,也好安心。”
宗梓目光扫过二人关切的面容,终是颔首应允。
数位医师轮番仔细诊脉,又聚于一旁低声商议片刻。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问道:“敢问姑娘,可曾觉精神有何异样?譬如神思恍惚,或记忆错乱、缺失之症?”
宗梓凝神细思片刻,笃定摇头:“不曾。”
椿涓见状,轻咳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既无不适,自是最好。只是姑娘日后还须多加留意。”
“椿公子,”宗梓抬眸,语气平静却带着离意,“我或许不日便要离开面食城,今日也正好向公子辞行。若公子喜欢那翡翠韭菜段,我可将其生长环境告知,公子可自行采摘烹制。”
椿涓眼中掠过一丝失落:“本想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领略此地风光,不想离别竟来得如此之快。”
“能与公子相识,已是梓之幸事。公子胸襟豁达,更令梓获益匪浅。”宗梓起身,行了一礼,“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各有其缘法。前路漫漫,梓当独行。”
椿涓亦起身,郑重回礼:“如此……唯愿宗小姐一路顺遂,平安喜乐。”
**归途**
暮色将两人身影拉长,并肩而行。
“方才那番话,”宗梓目视前方,声音清冷,“也是对元公子所言。”
“嗯?”元宵侧目。
“初时只道与公子是萍水相逢。然桩桩‘巧合’接踵而至,便不再是巧合了。”
宗梓脚步一顿,转身直视元宵,“况且……小帅终究年幼,有些事,藏得不够好。”她目光如炬,“公子,是我爹派你来的吧?”
“哦?”元宵神色未动。
“公子一路多有回护之意。可我与你素昧平生,身无长物,何德何能得此关照?”宗梓语气渐锐,“若非受人指使,又能为何?这世间会如此在意我行踪的,除了我爹,不作第二人想。”
她语气坚决:“烦请公子转告家父,我——不会回去。他若只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女儿,此地没有。这里只有一个,叫宗梓的普通人。”
元宵静静回视着她,眸色深沉:“你既知我来自上元城……”
“是又如何?”宗梓不解。
“近年来,江湖盛传上元城与宗府联姻之议,你可听闻?”
“自然听过,”宗梓不以为意,“不过是市井闲谈罢了,莫须有之事。”
“上月,两族已定盟约。”元宵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上元城城主之子,将与宗府二小姐联姻。”他目光如炬,直视宗梓错愕的眼眸,“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元宵,上元城城主之子。”
宗梓脑中轰然作响,所有思绪瞬间被搅乱。这走向,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我……不,我以为会是兄长……或是他人!怎会是我?”她语无伦次,连连摇头,“不,不对……或许真是我?……你……你竟……”
她猛地抬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你娶我?你当真愿意娶我?!”
“事关两族盟好,”元宵定定地看着她,将她的慌乱与排斥尽收眼底,声音沉静却不容置疑,“身为城主之子,责无旁贷,岂有不愿之理?”
“可你我形同陌路!抛开这层身份,你当真愿意吗?”宗梓仿佛抓住一线生机,急切反问。
“其一,你我幼时并非不识;”元宵目光深邃,“其二,身份无法抛开。你亦不能。”
宗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冰冷锐利:“你怎知我不能?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冠以‘宗府二小姐’名头的傀儡,乖巧、顺从即可!而你想要的,也不过是这个名分象征!既如此,寻一个心甘情愿、贪恋此位之人扮演便是!我相信大有人在!可我不愿!我不愿意!我不要做这笼中之鸟,更不要这强加于身的枷锁!”
元宵握住剑柄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极力压抑的声线仍透出一丝不稳的震颤:“你早已是‘那个人’!这身份,是你血脉里流淌、骨肉中刻印的事实,避无可避!你这般姿态,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地——逃避!”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宗梓猛地捂住耳朵,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现实隔绝在外,口中反复念着,转身欲走。
元宵跟上。
“你心中分明雪亮,何苦自欺?”他的声音如影随形。
“住口!你给我住口!”宗梓被路人探究的目光刺得浑身发冷,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未经思索的话语已然冲口而出。
“好一个上元城的忠义公子!好一个父命难违的孝子贤孙!两族联姻只为维系盟好,你大可在我族中随意拣选一位甘之如饴的闺秀,完成你的使命便是!为何偏要——纠缠于我?!”
元宵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
“咯吱——”紧握的剑鞘在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腰间那枚沉寂的墨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血红光芒,剧烈闪烁,映照着他紧绷如岩石般的下颌线。
隐于暗处的上元城暗卫,无不心头一凛,暗自咋舌。
公子……竟被气至如斯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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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宗梓紧闭房门,足不出户。
元宵门外廊下。
小帅像只被惹怒的小兽,恶狠狠地瞪着静坐品茗的元宵:“你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害她这般生气!”
元宵沉默不语,只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周身气压低沉。
小帅苦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盼着它忽然打开。
“咦?小不点儿,蹲这儿作甚?宗姑娘和元公子呢?”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春日湖水的澄澈感。
邴塘湖绿不知何时已至廊前,好奇地打量着这气氛凝滞的一隅。
小帅如同见了救星,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委屈又沮丧地告状:“邴塘姐姐!宗梓姐姐和元宵哥哥吵架了!姐姐……姐姐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天没出来了!”
邴塘湖绿敲了敲眼前的门,没有任何动静,又叫来人询问了一番,便猛地将门推开。
只见屋内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一封书信,邴塘湖绿打开看了看。
“可惜了,还没有好好道个别。”
元宵听见动劲,看见此番景象便什么都明白了。
唤出暗卫询问:“什么时候走的?为……往哪里去了?”
“已有两天的时间,往东北方向去了。”暗卫微微抬头小心问道“可是要追上去?”
元宵睨了他一眼,快速的出门骑马走了。
暗卫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