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是一座有着两千多户人家的平平无奇的城市。
今日城东徐府门口车来人往,喜气盈盈。
大门口的两棵桂花树上挂着大红绣球,门旁站着的巨大的石狮子脖子上也挂着大红绣球,一片大红色下处处透喜气。
徐夫人站在石狮子旁和前来道贺的人打着招呼。
“同喜同喜,吃好喝好。”
“慢走,慢走。”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笑容,皮肤还很有弹性,眼角也没有明显的皱纹,一双美目漾着水波,身材也不算粗壮,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
站在她旁边的徐老爷看着就有点马虎了,身材发福肚子大得像快临盆。脸上肥肉堆成一坨,显得眼睛有点小,但小眼睛里却闪着精明的亮光。
俩人旁边的徐风扬看着无精打采,像一截木头杵在那里。不过就算他是木头也是一截华贵美丽的木头,没有一个女人从他面前经过时不多看两眼。
他长得太好看了,五官端正得像画里面的人一般。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是女娲娘娘画了时间和心思精工细作出来的,就连看着有些细弱的身材也是刀劈斧凿得刚刚好,没有一丝多余。
人来来往往,来的多走的也多。有些就是来凑热闹的,他们知道纪家这个少爷三天前回来突然就提出要成亲,然后徐夫人就在找媒婆的路上遇见了现在这个新娘子,真是合眼缘啊,只一眼就决定带回家了。
徐家怎么也是有身份的人家,竟然能在路边就拉一个姑娘回来做媳妇,知道的人都觉得徐家不是疯了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风扬和父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人带回来很快就开始着手办事,短短三天已经把新娘子送进洞房了。
徐老爷无声的打量了徐风扬几次,他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在做梦一样,两眼无神的盯着脚下,对身边的事情也漠不关心。
徐母看徐风扬的样子也有点无奈。
“风扬,今日是你大婚,不要垂头丧气的。”
徐夫人和老爷是老来得子,所以一直对徐风扬疼爱有加,他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下来,更不要说他现在只是在大婚之日皱着眉没有一丝笑脸,这表现是不太得体,但纪家夫妇可以忽略不计。
徐风扬不愿意去招待宾客,也不愿意回婚房,就这样杵在老两口旁边,打算在这儿生根发芽。
徐老爷迷着眼睛笑道:“回房去吧,外面有我和你母亲呢,去看看新娘子,我听你娘说了可美了。”
徐风扬好像没有听见父亲的话,胡乱的踢了几下脚边的石子,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拖拉着脚步进门。
穿过喧嚣的院子,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静悄悄的新房。
房里布置得很简单,还是之前的家具只是打扫了一遍,然后铺上大红的床单。床边有个花架上面是纪风扬喜欢的兰花,一盆盆开得正鲜,透着隐隐的香气。
他往床上扫了一眼,床上没有人,扫屋子一圈,也没有看见人。
奇怪?!
他赶忙喊人。
“来人啊!”
门外候着的人赶紧跑进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
徐风扬指着空荡荡的屋子问:“新娘人呢?”
家仆也愣了。
“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
徐风扬要炸了,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你一天在门口干什么了,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人怎么会莫名不见了!?
他看了一圈屋子,没有打斗痕迹,所有物品整整齐齐的,门口人也没有听见响动。再仔细看了一圈,窗户有一丝缝隙,就今天这个天气应该不是从外面被吹开的;也不会是丫鬟打开的,今天这种日子丫鬟不会开窗。
“有没有人进来过?”
家仆摇摇头。
“小人一直守在门外,没有人进来过。”
徐风扬一掀婚服下摆走出房门。
边走边吩咐:“不要声张,先在府里四处找找。”
府里上上下下找了一遍连新娘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到太阳落山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徐老爷和夫人才知道新娘不见了。
徐夫人急得瘫坐在椅子上。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事就不对劲啊,怎么能找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媳妇。”
徐老爷一边帮她捶背一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说不定一会儿就能找到了。实在不行明天我们就去报官。”
“报官?报官那我们徐家的脸往哪儿搁?呜呜呜呜…”
说着哭了起来。
徐风扬烦躁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脑子里转来转去总感觉哪里不对,怎么可能到处都找不到?这府里前院后院几十间房间都找了,花园假山也搜了,没有,到处都没有。
突然他想起哪里不对了。
“徐吟去哪里了?”
下人回道:“表少爷,好像中午就没有看见了。”
徐风扬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
“找!给我把他找出来。”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新娘子这事和他有关。
他虽然让人去找但自己却径直往后院荒废的枯井走去。
站在枯井旁边,他朝井里喊了一声。
“出来吧,不要躲了。”
没有声音。
“不出来吗?”
他声音温柔的问,然后下一秒解下腰带就要往井里尿。
井里果然有人,淅淅沥沥的尿滴到井底,徐吟大声喊道:“哥,你不要尿了,我这就出来。”
他猜得没错,徐吟果然在井底。他只要做了错事就会躲起来,而且每次都躲在这口枯井里。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这口井里找到他了。
只听见井底窸窸窣窣响了一会儿人还是没有上来。
徐风扬已经拉上裤子等了一会儿了。
“你特么到底上不上来,你再不上来老子往里面灌大粪了。”
徐风扬的声音带着愤怒,说实话这分钟他简直想撕了徐吟。
“不是我不想上来,是我…我上不来了。”
徐吟的声音已经带点哭腔了。他下去的时候很容易啊,可上来就难了,要攀着绳子爬上来,他这么娇弱的身躯哪里爬得了。和徐风扬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贵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徐风扬压制住暴怒,一撩袍子跳进了井底。昏暗的井底一个白晃晃的影子杵在哪儿,也不看他一眼抓着衣襟就提溜起来。
俩人一出井底徐风扬一把就甩开徐吟。
徐吟“哎哟”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屁股都摔成了四瓣。
徐吟比徐风扬小几个月,是徐风扬的表弟,因为父母去世早一直养在徐风扬家,俩人从小就跟亲兄弟一样。
他嘴角撇着,白嫩的小脸上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脸上挂着泪珠。虽然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但身娇体弱比大家闺秀还柔弱的样子。
徐风扬不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像摸到徐吟很晦气似的。
“哥,你怎么这么粗暴。”
“粗暴?你也不想想你干了什么?”
徐风扬邪眼瞥他,他已经气得想动手揍他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净闯祸呢。
“招吧,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语气有点冷。
徐吟从地上爬起蹭到徐风扬身旁拉着他的衣角撒娇。
“哥,你不要这样嘛。”
“说吧,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徐风扬又重复一遍。
“哥,难道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吗?”
徐吟转移话题。
“徐吟,你管的太多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哥,那个女人根本配不上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她就是一个街边捡回来的叫花子。”
“她现在是你嫂子了。”
“我不认。”
徐吟说完一屁股坐在枯井边的大石头上。
“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说,你把新娘子藏哪里了。”
徐风扬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柔和,冷冰冰的像冬日早晨的寒霜。
“我……我,我只是……”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和你耗下去,你再不说我可就动手了。”
徐吟有点害怕了,他知道徐风扬向来说一不二,说动手也绝不含糊,不打得他跪地求饶绝不罢休。
“我就把她绑在后面柴房了。”
徐吟说的柴房是后院荒废的小院子里那间快要坍塌的小茅草屋,那里平时都没有人进去,难怪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徐风扬抬脚就往后院走,徐吟捂着屁股急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那间破房子平时都没人进去,所以我就把她放那里。”
徐吟的语气里还有一丝骄傲,好像小时候玩捉迷藏自己没有被哥找到一般,这次也是他赢了。
徐风扬都懒得回头白他一眼。
“你知道新娘子新婚第一天就不见了我们徐家会丢多大的脸吗?”
徐吟微微停滞了一下脚步。
这个他到是没有认真想过,其实哪怕他认真想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新娘子绑走的。那样一个街边带回来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哥哥?简直胡闹,不知道舅舅他们是怎么想的。像哥哥这样的人最起码也要在江城搞一场大招亲,层层选拔,一轮一轮淘汰,然后再精挑细选。务必要外貌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品行要好,要贤良淑德,还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了得,绣功了得……反正什么都好。
“反正哥哥你不能随便就娶个人回来。”
徐吟小声嘟囔。
“父亲母亲都同意了,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我当然不同意了,你看我们徐家在江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吧,你是光明宫大弟子,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吧,就这两样你就不能随便个人就娶。”
他还没说他哥这好看的皮囊呢,毕竟这皮囊是他哥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徐风扬觉得有点好笑,他这表弟总是有些不同常人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母亲见过许小姐,她很喜欢,母亲喜欢的肯定错不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舅母说不定已经老眼昏花了。”
徐吟的话说在嘴边,徐风扬没有听见,以为他还是对新娘子不满意便问道:“你刚才不是看见吗?母亲可是说很美的,比江城所有姑娘都美。”
“我刚才哪里看见了,她盖着盖头呢。”
徐吟还是嘟嘟囔囔的。
徐风扬嘴角勾起浅笑,真拿这个表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