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祸起萧墙(1 / 1)

##甘泉惊变(血溅诏书篇)

甘泉宫的夏,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粘稠的闷热。层叠的宫阙被绿荫包裹,却驱不散弥漫在雕梁画栋间的腐朽气息。天子刘彻的龙体,如同这行宫深处陈年的檀木,外表依旧厚重,内里却被虫蚁蛀空。嵩山那三声缥缈的“万岁”回响,如同最后一剂虚幻的强心针,药力散尽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与更重的疑惧。东海求仙的徒劳无功,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日渐昏聩的心头。

更深的刺,来自中常侍苏文那伏在耳边、如毒蛇吐信般的低语:“陛下……太子近来,怨气颇深呐……常言道,古来岂有三十载之太子乎?”刘彻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紧了凭几边缘,骨节泛白。数月不见皇后、太子请安问疾,宫使也杳无音信……这反常的寂静,在苏文的话语催化下,骤然发酵成汹涌的猜忌与冰冷的怒意。

白昼午睡,成了新的折磨。梦中那些手持棍棒的小黄人,面目愈发狰狞,棍棒砸下的风声仿佛就在耳畔!刘彻又一次惊悸而醒,冷汗浸透寝衣,胸腔里那颗衰老的心脏狂跳如擂鼓。

“妖祟!必有妖祟作祟!”他嘶哑地咆哮,浑浊的眼中燃烧着病态的狂怒,“诏!诏江充、檀何、韩说、章赣!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魇镇朕的逆贼挖出来!从后宫……给朕一直挖到东宫!”

皇帝的诏令,如同投向干柴堆的火把。手持“奉诏查蛊”令牌的江充等人,如同挣脱锁链的恶犬,彻底撕下了伪装。他们的脚步,带着刻意的嚣张,踏碎了椒房殿的宁静,最终,停在了东宫——太子刘据的居所门前。

锄头、铁锹的挖掘声,像钝刀刮骨,在东宫庭院里响起。泥土被粗暴地翻开,露出深埋的根系与砖石。江充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盘旋的秃鹫,死死盯着每一寸被翻开的土地。终于,在靠近太子寝殿的回廊下,几具沾满泥土的桐人木偶被挖了出来!木偶身上,赫然刻着恶毒的诅咒之语!

“拿下!”江充的声音冰冷而高亢,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太子宫中藏匿魇镇之物,诅咒天子!人赃并获!”

太子刘据闻讯冲出殿门,脸色铁青,看着江充手中那污秽的木偶,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江充!你这奸佞小人!构陷于孤!”他几次欲往甘泉宫面圣,都被挡在宫门之外,石阶冰冷,如同父皇此刻的心。如今,这污蔑竟已公然扣到了自己头上!

“殿下息怒。”太子少傅石德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几乎要暴走的刘据,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江充、檀何,区区鹰犬,安敢如此肆无忌惮?其背后必有滔天之力!殿下,此乃生死存亡之秋!苏文隔绝内外,陛下病情不明,数月不得一见……臣恐……”

石德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刘据心上:“……恐有沙丘之变!若陛下真有不虞,江充之流,便是赵高!钩弋宫、贰师将军、刘屈氂……皆虎视眈眈!殿下,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万不可束手待毙!”

刘据的胸膛剧烈起伏,儒雅的面孔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他看着石德眼中那焦灼而决绝的光芒,又望向庭院中江充那胜券在握的阴冷笑意,一股冰冷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狠厉在心底炸开。

“如何……先发?”他的声音嘶哑。

“假传圣旨!”石德斩钉截铁,“诱捕江充一党!然后……面见陛下请罪!父子天伦,陛下或可宽宥!纵有雷霆之怒,也强过落入奸人之手,身死名裂!”

“好!”刘据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死的寒光,“就依少傅!”

江充府邸,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同样兴奋而狰狞的脸。江充、檀何、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正为东宫“罪证”到手而弹冠相庆。

“事已至此,太子必死无疑!”江充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只待陛下诏令一下……”

韩说却捻着胡须,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江大人,此举……是否过于操切?毕竟东宫……”

“操切?”江充厉声打断,如同毒蛇吐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已无退路!今日不除太子,明日便是你我阖族覆灭之时!韩侯莫非还想回头?”

正争执间,府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铿锵!未等门吏通报,沉重的府门已被轰然撞开!

“圣旨到——!”一声尖利的宣喝划破室内的密谋!

江充等人惊愕抬头,只见一队顶盔掼甲的羽林郎已如狼似虎般涌入,当先一名内侍手持黄绫诏书,面色冰冷如霜。

“天子有制!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天道将军檀何、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尔等邪魅蛊惑,矫纵不法,滥害无辜,构陷储君!着即一体拿下,收押待勘!钦此——!”

“什么?!”韩说第一个跳了起来,脸色煞白,“前日陛下尚诏令我等查蛊!此诏必是矫诏!臣要面圣!面见陛下!”

“大胆韩说!竟敢抗旨不遵!形同谋逆!”宣旨内侍眼中寒光一闪,厉声呵斥。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名混在羽林中的精悍武士,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韩说身旁!寒光一闪!

“呃啊——!”韩说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半截剑刃。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湿了内侍手中的黄绫诏书,也溅了旁边的章赣、檀何一脸!

韩说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江充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韩说的尸体,又看看那染血的诏书,最后看向门口——太子刘据一身戎装,手按剑柄,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眼神如同冰锥,死死钉在他身上。

“江充!”刘据的声音因极度的恨意而颤抖,“你这赵国的丧家之犬!离间赵王父子,恶贯满盈!如今又来离间天子与孤!祸国奸佞,乱臣贼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利剑出鞘,寒光如电!刘据积蓄已久的怒火与恐惧,尽数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噗嗤!”

长剑毫无阻碍地贯穿了江充的胸膛!江充脸上的惊愕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嘲讽与解脱的惨笑:“哈……哈哈哈……!江充……末流小吏……得享数年富贵……够了!殿下……你……你也……保不住……这……太子位……了……哈……”狂笑声戛然而止,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犹自圆睁,空洞地望着染血的房梁。

章赣、檀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抖如筛糠,檀何口中念念有词的符咒也变成了不成调的呜咽。

“押下去!严加看管!”刘据抽出滴血的长剑,厉声下令。羽林军上前,如拖死狗般将二人架起拖走。

石德疾步上前,语速极快:“殿下!事不宜迟!当速携此二贼,亲赴甘泉宫面圣!剖白心迹,或可挽回!”

刘据喘息未定,正要点头,一名心腹侍卫却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

“殿……殿下!不好了!御史章赣……他……他打伤看守……逃了!已冲出府门!”

“什么?!”石德与刘据同时失声惊呼!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刘据!章赣一逃,如同纵虎归山!甘泉宫的苏文、钩弋宫的势力、还有那手握重兵的贰师将军李广利、丞相刘屈氂……顷刻间便会知晓!他们会如何反应?是狗急跳墙,挟持病重的天子?还是立刻调动兵马,以“太子谋反”之名,血洗长安?

石德脸色剧变,一把抓住刘据的手臂:“殿下!万万不可再离长安!章赣此去,甘泉宫已成龙潭虎穴!殿下此刻若去,无异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唯有坐镇中枢,掌控长安兵权,方能自保!”

他语速如飞,条分缕析:“速请皇后懿旨!掌控未央、长乐两宫卫尉宿卫之兵!控制北军使者任安,掌京师徼巡!再遣心腹持符节,急调长水、射声胡骑拱卫宫城!开武库,武装东宫卫队及长安可用之民!只要兵权在手,据守长安,静待陛下消息,或可……”

刘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震得心神激荡,江充的血还在他脚下温热,章赣逃亡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他下意识地点头,石德的分析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生机:“好!就依少傅!速速……”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

一个洪亮而急切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血腥弥漫、人心惶惶的厅堂门口!众人悚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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