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间厢房。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进去里面看看。
再看一眼那个熟悉的眼神。
但那是个中了媚药的姑娘,他不能进去。
窈窈会不高兴。
他已经让她带着对他的误会离开,不能再叫她不高兴。
不然,她或许就不等他了。
眼看主子似失了魂,李勇李峰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再次提醒,“王爷,陛下还在宫里等您。”
…………
厢房内,崔明睿问身后随从。
“他离开了?”
得到准确答复,他双眸微眯,“你说,他今日是不是也有几分怪异?”
三年前窈窈尚未出事时,谢晋白就不是一个会对陌生姑娘生出好奇的性子。
窈窈出事后,他性情更是冷漠。
清战四处征伐,除了对杀人感兴趣外,已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连京城都鲜少回。
这次若不是在西北战场被羌族人一箭穿胸而过,重伤垂死,被皇帝连下三道金牌勒令回京养伤,他也不会在京城待这么久。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男人,眸底深处常年都是死气沉沉,早就没了活人样。
用崔明睿父亲的话说就是,这人大概已经疯了。
表面看着还是个正常人,但内里已经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
这三年,谢晋白手里染了多少人命,只怕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一身杀伐之气,叫人多看一眼都只觉得胆寒。
这样的人,竟然会将目光落在一个陌生的姑娘身上。
且,开口问了她身份。
还有崔明睿自己也不对劲。
一个突然窜出来的姑娘,对着他喊了一声阿兄,抱着他胳膊不许他走的无赖样,就让他狠不下心。
不顾对方身中媚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人抱起。
甚至,他还想把人带走。
不让这样多外男,看见她深陷情潮的模样。
似乎在更深层的潜意识里,他的本能就在告诉自己,他该护着这个姑娘。
哪怕,他才第一次见她。
他身后侧立着的崔朴欲言又止了会儿,低声提醒道:“今日之事,若叫夫人知晓,只怕不会轻饶了这位姑娘。”
安宁郡主的妒妇之名,整个京城难寻其右。
成婚四年无所出,她非但没有松口给夫君纳妾,就连院中伺候的仆妇,都专挑那些个五大三粗,模样粗鄙的,唯恐水灵丫鬟们在院中伺候,将自己夫君勾了去。
要是叫她知道,自己夫君出门赴宴,竟抱了一位身中媚药的姑娘……
昌平侯府估计都不得消停。
主仆二人说话声音特意压低了些,但厢房并不大,沈庭钰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拱手道:“今日之事关乎表妹名节,还望几位守口如瓶,不要传扬出去。”
“这是自然,”刘清平摆手,“庭钰你只管放心,我们绝不是拿姑娘家名节开玩笑的人。”
周云逸也点头附和。
只有崔明睿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庭钰也并不在意,“崔世子的人品,沈某信得过,您若有事,可先走一步。”
“不行!”一扇屏风相隔的床榻上,崔令窈听见这句逐客令,急声道:“阿兄别走。”
沈庭钰:“……”
崔明睿:“……”
周云逸:“……”
刘清平:“……”
几人齐齐一默。
她这是认哥哥上瘾不成。
方才药效上头,一时认错人倒也情有可原。
哪里有一直认错的。
喊一声阿兄,还真将自己当成了昌平侯府的姑娘了?
沈庭钰只当这个表妹是知道在他这里讨不到好,打算换个男人纠缠。
当真恬不知耻。
他深吸口气,想要进内室喝斥她两句,才迈步,就被崔明睿喊住。
“裴姑娘身中情毒,即便是表妹,沈公子也不该草率进去。”
谁知道里头是什么样的情景。
万一……
沈庭钰脚步一顿,深以为然。
“阿兄?”
里头,崔令窈没听见外头的声音,急的坐起身,“阿兄你还在吗?”
“……”
崔明睿看了眼沈庭钰这个货真价实的兄长,见他没吭声的意思,启唇应道,“我在。”
她的兄长还在。
就在外面守着她。
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她是安全的。
一团浆糊的脑袋,只捕捉到了这个讯息。
崔令窈彻底放下警惕心,歪倒在床榻上。
厢房安静下来。
隔着一道屏风,少女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就很是明显。
崔明睿抿了抿唇,“你们都出去。”
“是。”
崔朴最先退下。
刘清平和周云逸对视一眼,看向沈庭钰。
见他颔首,也拱手退了出去。
这样的局面,他们留着也觉得尴尬,能退出去再好不过。
很快,屋内只剩两个男人。
一个是真正的表兄,一个是被认错的兄长。
两人都没离开,各自坐在软椅上。
里头,身中情毒的姑娘时不时就要喊上一句‘阿兄’,确认自己没被丢下。
像个彷徨无助的小可怜。
崔明睿眉头微蹙,掀眸看向对面,问:“谁给她下的媚骨散?”
“……”沈庭钰默然不语。
自家表妹主动往他身上贴,暗送秋波未果,要求做妾又被拒后,欲给他下药,最后自食恶果的事。
以他的教养,实在难以启齿。
即便这是事实。
沈庭钰不肯说,崔明睿也没再问。
他低垂了眼皮,陷入沉思。
心中震惊于自己对一个陌生姑娘的关心爱护。
不过一面之缘,对方只是将他认错了。
而他竟然放着一堆事务不去处理,在这里干守着。
简直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唤他阿兄的姑娘,谢晋白似乎对她也有不一般。
他们已经进了房间,那人还立在外头,盯着这边看了许久。
各种反应,实在不正常。
但哪怕崔明睿再聪明绝顶,此时此刻也想不到更深层次的原因。
什么一世兄妹情,血脉间的天然亲近。
什么心跳比我先一步认出你这种事,那是想都没往那方面想。
很快,他便将一切统统归咎于,那声久违的‘阿兄’,还有那双跟他幼妹一样的明亮杏眼。
自窈窈死后,再没有人仰着脑袋,用全副信赖的姿态唤他阿兄了。
所以,他才会不由自主的关心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