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在宿醉的余震里睁眼。
落地窗外灌进来的光像一把钝刀，扎得她眼眶生疼。
她抬手去挡，却发现腕口沉沉地压着另一只手——骨节硬朗，温度灼人。“醒了？”
嗓音低哑，带着刚醒的沙粒感，擦过她耳廓。
陈曦慢半拍地转头，撞进沈夜近在咫尺的眸子。
他半倚床头，衬衫扣子散了两颗，锁骨处一道轻微的抓痕。
晨光把他锋利的轮廓磨得柔和，却压不住眼底那抹晦暗。她这才察觉自己套着件宽大的黑色衬衫，丝质面料贴着皮肤，凉意一路窜到背脊。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猛地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声音跟着发颤。沈夜挑眉，语气慢悠悠：“才过一晚，就全忘了？——画家小姐。”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咬重。陈曦的大脑空白三秒，昨晚的碎片突然倒灌：酒吧、买醉、有人搭讪，然后——她好像在数星星，还打了人。
完了。
她捂住脸，宿醉的鼓槌在太阳穴里敲得生疼。“那……我的衣服呢？”
声音卡在喉咙，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吐脏了。”沈夜起身，从床头端来一杯蜂蜜水，“阿姨帮你换的。”
他顿了顿，唇角勾出一点坏笑，“友情提示：你的酒品有待提高。”陈曦捧着玻璃杯，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理智总算归位。
视线掠过他右手背上的抓痕，她心虚得发飘：“……我弄的？”
“嗯。”沈夜晃了晃手背，“你拿钢笔当道具，非要给我表演破茧成蝶。”
陈曦差点被水呛到。
零碎画面一闪而过——她跨坐在某人腿上，扯着不存在的茧，嘴里嚷着要化蝶。沈夜挑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视频里，她用领带把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笑得得意：“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陈曦扑过去抢手机，被他单手扣住腕子，轻松举高。
“现在信了？”
她恼羞成怒，什么淑女形象统统不要了：“沈夜！你个变态，居然偷拍！”
骂完就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沈夜反手把她按回床褥，声音里带着笑：“画家小姐，网上聊天时你可没这么凶。”
陈曦挣不开，只能瞪他。沈夜忽然收了笑意，语气正经：“视频是别人拍的，我花钱买的原片，已经删了。”
她动作一顿，狐疑地抬眼。
“真的？”
“真的。”他松开她，坐回床边，“我还没卑劣到用这种东西要挟你。”陈曦抱着膝盖，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只炸毛的猫。
沈夜伸手，替她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皮肤，声音低下来：“四年了，Luna。”
陈曦呼吸一滞，藏在记忆深处的称呼被唤醒，眼眶没来由地发热。
脑海里又闪过几个片段：昨晚除了他，还有个特别欠揍的男的。
陈曦尴尬得想找条缝钻进去：“那个……对不起，我醒来脑子不太清醒，你别跟我计较。”
沈夜看着她，没说话。
她索性把心一横：“这样吧，以后你用得着我的地方，开口就行——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杀人放火除外。”
沈夜终于笑出了声：“走了，吃早餐。”早餐摆在露天阳台。
陈曦咬着涂了花生酱的吐司，偷偷打量对面的男人。
沈夜翻着财经报纸，修长的手指偶尔掠过纸页。“看够了？”
她慌忙低头，刀叉磕在瓷盘上，脆响。沈夜合上报纸，指了指东面的玻璃幕墙：“四年前你说，梦想中的办公室要有整面落地窗，能看见日出。”
陈曦握叉子的手一顿——那是她在私信里随口提过的一句，连自己都忘了。
“你还说，”沈夜的声音忽然放轻，“下雨天最适合画画，雨声会盖过所有不想听的声音。”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拧开了她封存的记忆。
三年前的雨夜，她躲在巴黎公寓的浴室，听父亲在电话里逼人，一边给Night发消息。“你居然都记得……为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
沈夜没回答，只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明信片——那是她当年从巴黎寄出的唯一一张手绘，背面一只残缺的蝴蝶翅膀。
“每个月，”他指腹摩挲着邮戳，“蒙玛特的印泥都会褪一点。”
“终于见面了，Luna。”陈曦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张了张嘴，最后只傻笑着憋出一句：“Night……你真好。”手机震动把陈曦拉回现实。
哥哥×263。
“糟了。”她猛地起身，“沈夜，我家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他伸手去拿车钥匙。
“不用！”她拒绝得太快，声音差点劈叉，缓了口气，“我叫的车到了。”
沈夜没再坚持，只是静静看她。
那目光沉静，像能轻易剥开所有伪装。
陈曦被盯得耳后发热，下意识别开脸。“陈曦。”他忽然开口，声音低而笃定，“有事，随时找我。”
她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胡乱点头，推门出去。
冷风灌进来，她缩了缩肩。“等等。”
沈夜追出来，把羊皮大衣披到她身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后颈，像火星溅进衣领。
“谢谢。”她低声道。
他没再说话，倚在门口，看她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半小时后，季辰白懒洋洋地推门进来。
“行啊，小夜，昨晚动静不小。”
他扫了眼餐桌上的半片吐司，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也会下厨？我死缠烂打都吃不到。”
沈夜头也没抬：“有事？”
季辰白往沙发里一倒：“那只醉猫，身份不简单。”
沈夜终于抬眼，语气冷淡：“季二少，一个晚上就把人查清楚了？”
“那当然。”季辰白咧嘴，“陆青砚的亲妹妹。”
他拖长音调凑近：“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昨晚那架势，可不像陌生人。”
沈夜合上文件，声音淡淡：“要是太闲，我可以跟你大哥说，让你去公司历练。”
季辰白啧了一声：“又拿我大哥压我。”
他笑眯眯地补刀：“陆青砚可不是善茬，你动了人家宝贝妹妹，小心被活剥。”
沈夜“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李辰白走到门口，又回头：“不过那醉猫挺合我胃口——”
一记眼刀飞过去，他立刻举手投降：“别别别，我开玩笑。”
溜出门的前一秒，他还不忘探头：“你这反应，我更好奇了。”门合上，沈夜垂眸，指腹摩挲着手机屏保——陈曦熟睡时的侧脸。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像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反复咀嚼：“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