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引起了一众官员的附和,尤其是那些当年参与构陷楚家的官员,更是如同被点燃了的火药桶。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那楚澜狼子野心,在南境自立为王,已是叛逆之举!我等不发兵剿灭已是宽宏,岂能反过去求她?”
“没错!引狼入室!这与引狼入室何异?万一那楚澜与北方的金狼部勾结,南北夹击,我大楚岂不是刀俎之肉!”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自取灭亡之道啊!臣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向那妖女低头!”
反对之声,如同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他们宁可亡国,也不愿看到那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家族,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视野中。
因为楚澜的归来,就意味着他们罪行的败露,意味着他们末日的降临。
龙椅之上,景元帝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理智告诉他,沈牧云的提议,或许是眼下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一条生路。
可情感上,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想象自己低声下气去乞求那个女人的场景。
他忘不了沈牧云带回来的、楚澜那句“我的人民,只认我这个城主”的狂悖之言。
“沈牧云。”
景元帝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你凭什么断定,她会出兵?又凭什么断定,她能战胜金狼铁骑?”
“回陛下。”
面对满朝的指责和皇帝的质问,沈牧云却显得异常平静。
“臣不敢断定她是否会出兵。但臣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大楚若是亡了,她南境城,便成了无根之萍,下一个被金狼部吞噬的,就是她。她是个聪明人,她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至于她能否战胜金狼铁骑……”
沈牧云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陛下,诸位大人,你们或许忘了。楚澜,她姓楚。她的父亲,是靖安侯楚伯雄。她自幼在漠北军中长大,她的骑射之术,她的兵法韬略,尽得靖安侯真传。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靖安侯能做到的事,她,只会做得更好。”
“当年,靖安侯仅凭三万漠北铁骑,便可将金狼部挡在长城之外二十年。如今,楚澜麾下有五千精兵,更兼南境数十部族之力,其战力,绝不在当年的漠北军之下!”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她是楚伯雄的女儿。
那个曾经凭一己之力,为大楚撑起北方天空的战神。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反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沈牧云说的,是事实。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报——!紧急军情!金狼部先锋,已攻破紫荆关!距京城……不足三百里!”
这则消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百里!
以骑兵的速度,不过三日路程!
京城,已经危在旦夕!
景元帝的身体,猛地一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环视着那些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心中那点可笑的帝王尊严,终于被对死亡的巨大恐惧所彻底击溃。
他不想死,他不想成为亡国之君。
“拟旨……”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年迈的内阁大学士,颤抖着声音,开始草拟这份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圣旨。
“靖安侯楚伯雄,忠勇盖世,乃国之栋梁。昔年朕为奸臣所蒙蔽,致使忠良蒙冤,朕心甚痛,追悔莫及。今特下旨,为靖安侯平反昭雪,恢复其所有爵位与荣耀,追封为‘忠武王’,配享太庙。”
“其女楚澜,深明大义,于南境教化蛮夷,开疆拓土,功在社稷。今特册封为‘南境女王’,世袭罔替,其辖下之地,皆为其封土。”
“朕闻,北境狼烟四起,金狼叩关,社稷危殆。念楚氏一门,世代忠良,特请南境女王楚澜,念及天下苍生,率师北上勤王,共御外敌。事成之后,朕必有重赏,裂土封疆,亦无不可……”
一份极尽卑微、充满了乞求与许诺的圣旨,就这样诞生了。
写完之后,景元帝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瘫倒在龙椅上。
“派……派谁为使?”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谁去?
谁敢去?
谁有脸去?
去面对那个被他们亲手毁掉一切的女人,去递上这份屈辱的求援圣旨?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挺立在大殿中央的身影上。
沈牧云。
解铃还须系铃人。
景元帝看着他:
“沈牧云。”
“臣在。”
“就由你,为朕走一趟吧。”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务必,将女王……请回来。”
沈牧云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知道,这是他的宿命。
是他,亲手种下的因。
如今,轮到他,去品尝那果。
“臣……遵旨。”
三天后,一骑快马,带着那份承载着一个王朝最后希望的圣旨,冲出京城,向着南方,绝尘而去。
帝国的命运,此刻,已经完全交付到了那个他们曾经看不起、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女人手中。
第二十五章圣旨驾到
时隔五年,沈牧云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
而这次,他不是高高在上的钦差,而是卑微求援的使者。
他的身后,没有耀武扬威的禁军护卫,只有十几名同样面带忧色的随从,怀中揣着那份足以决定王朝生死的圣旨。
当他跨过那条大楚与南境分界线的浑浊大河时,纵然心中早有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感到了窒息般的震撼。
一片片广袤无垠、规划得井井有条的巨大农垦区。
一条条宽阔的道路如同棋盘线般纵横交错,将田地分割成整齐的方块。
河水被引入无数条沟渠,滋润着田里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长势喜人的作物。
更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地平线上。
那不是他上次见到的夯土城墙,而是一座通体由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