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林英踩着没膝的积雪往林子里去。
她裹着爹留下的老羊皮袄,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玉米饼——这是今早趁弟妹没醒,从灶膛灰里扒拉出来的。
玉坠贴着心口发烫,空间里寒潭的凉意渗进血脉,让她的眼睛比雪地上的冰凌还亮。
“狍子喜食桦树芽,昨儿后半夜下了场细雪,蹄印该还新鲜。”她哈出白气,沿着山梁子往下寻,靴底避开枯枝,脚尖先着地——这是特警匍匐训练时学的,能把脚步声压到最轻。
转过两棵合抱粗的落叶松,雪地上一串梅花状的蹄印突然清晰起来。
林英蹲下身,指尖拂过新雪下的浅痕:“四瓣蹄尖,前深后浅,是狍子。”她扯下腰间的粗布巾,蘸了雪水抹在脸上,又抓把松针搓碎,混着泥土往袄子上蹭——这是伪装术,能把人的气味和颜色融进山景里。
再往前半里,林英在背风的土坎后停住。
二十步外,一头油光水滑的公狍子正用前蹄刨开积雪,啃食下面的桦树皮。
它毛色棕黄,喉间那撮白毛像沾了团雪,正警觉地转动耳朵。
林英屏住呼吸,从空间储物间摸出自制的竹弓。
这弓是她昨夜用山核桃木削的,弦是拆了旧棉被抽的棉线,浸过松脂更结实。
箭头裹着战术刀的碎片,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距离十五米,风向西北,风力二级。”她舌尖抵着上颚,这是狙击时校准呼吸的习惯。
右手拇指扣住弦,臂弯与肩平齐,视线透过箭头尖,锁住狍子的咽喉——那里血管最密,一击就能放倒。
“呼——”她缓缓吐气,弓背在手中绷成满月。
狍子突然抬头,圆眼睛映出雪光。
林英的手指猛地一松,箭头破空的轻响比松针落地还轻。
“噗!”箭头精准刺穿狍子咽喉,鲜血刚溅出半尺,就被寒潭的冷气冻成红冰。
那畜生蹬了两下后腿,歪倒在雪窝里,只剩尾巴上的白毛还在颤动。
林英冲过去,手掌按在玉坠上。
眼前景物一暗一亮,狍子已消失在空间储物间。
她蹲下身,用战术刀刮下些狍血抹在自己袖口——等会回村,得让村里人看见“新鲜”的证据。
往回走时,她又在向阳的崖壁上发现三株雪莲花。
花瓣白得像冰雕,茎秆上还凝着霜珠。
林英小心挖起根须,空间黑土里立刻腾出块地儿,她把雪莲种进去,又顺手将旁边两棵拇指粗的野山参也收进空间——这些,都是给娘治病的本钱。
晌午的日头刚爬上老歪脖树,林英扛着狍子踏进靠山屯。
八十斤的猎物压得她肩膀发红,可腰板挺得比松树干还直。
“哎呦我的娘!”刘婶端着的菜盆“哐当”掉在地上,“这得是头大公狍子吧?”
王猎户眯眼凑近,用烟袋锅子戳了戳狍腿:“毛没打蔫,血还挂着冰碴子,是刚猎的!”
赵铁柱从墙根儿蹭过来,狼皮帽子压得低低的,腕子上的银镯子晃得人眼疼:“许是捡的死物!山里头冻死的野物多了去!”
林英没说话,抽出战术刀划开狍腹。
带着热气的内脏“哗啦”落进雪堆,还沾着半消化的桦树皮——这是活物才有的。
“分给张奶奶半条腿。”她把狍子往地上一墩,“刘婶家小娃病着,送块前腿肉。王伯您尝尝,看这肉鲜不鲜。”
张寡妇颤巍巍接过肉,手指触到银镯子时猛地缩了下——那镯子和她亡夫的一模一样。
王猎户捏着狍腿上的箭孔,抽了抽鼻子:“这箭法……比你爹当年打熊瞎子还准。”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赵铁柱的脸涨得像煮熟的山胡桃,踢飞脚边的雪块:“算你狠!”他甩下这句话,踹翻路边的菜筐,骂骂咧咧往村东头去了。
傍晚的炊烟刚飘起来,林家院子突然响起“哐当”一声。
赵铁柱带着三个帮闲,抬着红绸裹的被褥撞开柴门。
红布上金线绣的“囍”字被雪水浸得褪色,像团化不开的血。
“林英!赌约作数,今日跟我走!”赵铁柱扒着门框往里挤,“你娘瘫在炕上,小崽子们懂个屁?按老理儿,收继婚天经地义!”
李桂兰撑着炕沿坐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抖:“滚!我女儿就是嫁山雀,也不嫁你这狼心狗肺的!”
林建国抄起柴刀挡在门前,刀把被汗浸得发亮:“你敢动我姐,我跟你拼了!”林招娣抱着弟弟缩在墙角,小栓的哭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猫。
院外围了一圈人,刘婶攥着围裙角直搓,王猎户吧嗒着烟袋锅子不说话。
赵铁柱的帮闲推了林建国一把,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林英站在屋门口,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她垂着头,手指攥着袄襟,指节发白。
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眼尾一点红——那是昨夜进山时,被松枝划的小伤口,血珠凝在那儿,像颗要落未落的泪。
赵铁柱的手刚触到林英袄襟,指节还没蜷紧,就觉下腹传来一阵锐痛——那力道比被熊瞎子拍中还狠!
他“嗷”地弯下腰,额角的冷汗瞬间浸透狼皮帽子。
林英的右手早扣住他后颈,虎口精准压在肩井穴上。
左腿横扫他腘窝时,雪地被蹬出个浅坑,松针混着冰碴子溅起来,打在赵铁柱油亮的脸上。
三百斤的膘肉在她臂弯里像团发面,随着她转腰的力道腾空,“扑通”砸进半人深的猪圈。
粪水混着雪块炸起老高,溅在赵铁柱的银镯子上,在夕阳里泛着恶心的光。
他扑腾着爬起来,棉袄下摆挂着半截猪食槽,嘴里呛了口泔水,吐出来的全是带泥的白菜帮子。
全场静得能听见屋檐冰棱融化的滴答声。
刘婶的围裙角被攥成了麻花,王猎户的烟袋锅子“当”地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在雪堆里,滋滋冒着白烟。
赵铁柱的帮闲们张着嘴,活像被掐住脖子的蛤蟆。
“我爹是猎人,”林英踩着猪圈边的青石板,靴底蹭掉块粪污,声音比山风还冷,“教我的不只是打猎,还有,怎么收拾畜生。”
她扫过人群,目光在赵铁柱的帮闲脸上顿了顿,“今儿起,我林英护我家,守我山场,谁再敢动我家人……”她踢了踢脚边的柴刀,刀身嗡鸣着插进赵铁柱脚边的冻土,“这就是下场。”
李桂兰倚在炕头,咳得脊背发颤,可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
林建国弯腰捡起柴刀,刀把上还留着他刚才的汗渍,此刻握得指节发白。
林招娣悄悄松开弟弟的手,用冻红的袖子给小栓擦了擦泪:“姐说能守住,就能守住。”
赵铁柱被帮闲架着往村东头挪,走两步摔一跤,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王猎户弯腰捡起烟袋锅子,拍了拍上面的雪:“这丫头,比她爹当年打熊瞎子还利索。”
刘婶突然笑出了声,赶紧用围裙捂住嘴,可那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出来,像春天的溪水撞碎冰棱。
月亮爬上老歪脖树时,林家的柴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林英刚给娘喂完热水,听见动静,顺手把战术刀别在腰后。
推开门,陈默正站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蓝布包,鼻尖冻得通红,发梢还沾着碎雪。
“治咳的药。”他把布包递过来,指腹蹭过林英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我上周去县里,找老中医开的方子,说对肺痨管用。”
林英捏了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枇杷叶和川贝,带着股清苦的药香。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人专门为她娘的病跑远路。
她抬头看陈默,知青点的煤油灯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雪地上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你不该来。”她声音软了些,“赵铁柱记仇。”
陈默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里带着笑:“我爹说,读书人要是连该站出来的时候都不敢,那墨水就白喝了。”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对了,你白天说想建圈舍养野兔……”
他从兜里摸出个小本子,借着月光翻到某一页,“我算过,后山的野莓能当饲料,要是养二十只,开春能下崽,够换半车盐巴。”
林英望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突然笑了。
这笑极淡,像雪地里绽开的第一朵冰凌花:“明早去后山看地形?”
陈默的耳尖更红了,红得能滴血:“我、我五点就到!”他转身跑远,雪地被踩得咯吱响,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林英关上门,布包还攥在手里,药香混着灶膛的余温,在屋里慢慢散开。
李桂兰半闭着眼,嘴角挂着笑:“这娃,比山核桃还实诚。”
林建国趴在窗台上,望着陈默跑远的方向,把柴刀往墙上一挂:“姐,明儿我帮你砍木料!”
林招娣已经把小栓哄睡了,正蹲在灶边热玉米饼:“姐,我给野兔编草窝!”
林英摸了摸心口的玉坠,空间里的寒潭荡起涟漪,雪莲花的香气顺着血脉往上涌。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现代特警队墙上的标语——“守护,是比子弹更硬的信仰”。
原来有些东西,重生了也不会变。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可屋里的暖,已经漫过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