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年深秋,陈国边境的都村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晨曦微露,薄雾如纱,却遮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上,几只乌鸦不安地啼叫着,仿佛预感到即将降临的灾祸。
陈夏坐在自家小院的榆木凳上,膝盖上摊开一本泛黄的《陈国纪事》。书页边缘已经卷曲,墨迹也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清上面记载的陈国辉煌——铁骑踏破敌境三千里,万民安居乐业。可如今,这些文字读来却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打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
“哥哥,你在看什么呀?“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冬踮着脚尖,努力想要看清书上的内容。她的小手沾着泥巴,在书页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陈夏连忙合上书,用袖子轻轻擦去妹妹手上的泥土。6岁的冬儿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小脸被晨风吹得通红,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
“在看陈国的历史。“陈夏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发丝。8岁的他已经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长期的劳作让他的手掌布满老茧。
“历史是什么?“冬儿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陈夏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火台,轻声道:“就是...过去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妹妹,昨夜父亲和村里男人们彻夜未归,也没有说今早他在村口看到的那些仓皇逃难的流民。
屋内突然传来母亲急促的呼唤:“夏儿,快进来收拾东西!“
陈夏心头一紧,拉着妹妹冲进屋内。母亲刘宣正在匆忙地叠着衣物,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散乱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娘,出什么事了?“陈夏的声音有些发颤。灶台上的粥还冒着热气,可母亲显然顾不上这些了。
母亲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声道:“你父亲一早就去河对岸打探消息,到现在还没回来。王婶说看到楚国的黑旗军已经越境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陈夏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父亲陈潇是村里最好的猎户,曾经独自猎杀过一头成年野猪。若是连他都...
“夏儿,别发愣!“母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快带着妹妹收拾必需品。“
陈夏机械地点着头,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小包袱。两件换洗衣物、父亲给他做的木雕小马、一把小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把那本《陈国纪事》塞了进去。这本书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临终前送给他的,上面还有先生密密麻麻的批注。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呀?“冬儿抱着她唯一的玩具——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怯生生地问道。
陈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不敢告诉妹妹,所谓的“安全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嘈杂声。马蹄声、喊杀声、哭嚎声混作一团,间或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砰!“
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陈夏几乎认不出那是父亲——陈潇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前的伤口狰狞可怖,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衫。
“爹!“陈夏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父亲一把推开。
父亲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塞进母亲怀里,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刘宣,带孩子们从后门走,上都山!千万别让人发现这个!“
“那你呢?“母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去引开他们!“父亲抓起门后的砍刀,那是他平日用来劈柴的工具,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母亲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要死一起死!“
父亲用力掰开她的手,深深看了妻儿一眼。那一刻,陈夏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决绝:“走!“
下一秒,前院的大门被整个踹飞,一群身着黑色铠甲的楚国士兵蜂拥而入。领头的军官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狞笑着举起还在滴血的长刀:“杀!一个不留!“
父亲怒吼一声,挥刀迎了上去。陈夏永远记得那个画面——父亲高大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那么孤独,却又那么坚定。
母亲一把拽住陈夏和冬儿,跌跌撞撞地往后门跑去。陈夏回头望去,只见父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渐渐模糊...
“快走!“母亲拉着他冲出后门。村中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几个楚国士兵正在追杀逃窜的村民,惨叫声不绝于耳。
“往山上跑!“母亲背起冬儿,拉着陈夏拼命向都山方向逃去。冬儿在母亲背上哭得撕心裂肺,而陈夏的耳边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嗖!“一支流箭擦着陈夏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树干。他浑身一颤,却不敢停下脚步。母亲的手臂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她始终紧紧护着怀里的冬儿。
终于,他们逃到了半山腰的一个隐蔽山洞前。这是父亲以前打猎时发现的藏身之所,洞口被茂密的灌木遮挡,外人很难发现。
母亲将两个孩子推进洞中,哽咽道:“躲在这里,谁来都不要出来!“
“娘,您也进来!“陈夏死死拉住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
母亲摇摇头,将干粮、碎银子和那个神秘的油布包塞给他:“我去找你父亲...很快回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不要!“冬儿哭喊着扑上去,却被母亲轻轻推开。
“冬儿乖,听哥哥的话。“母亲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用树枝将洞口严严实实地遮住。陈夏透过缝隙,看着母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洞内一片漆黑,只有从缝隙透进来的几缕月光。冬儿在抽泣中渐渐睡去,而陈夏紧紧抱着妹妹,感觉胸口堵得发疼。他知道,父母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平息。陈夏轻轻放下睡着的冬儿,小心翼翼地扒开洞口的树枝向外张望。
月光下,曾经安宁的都村已沦为一片焦土。熊熊烈火吞噬着熟悉的房屋,滚滚黑烟遮蔽了星空。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惨叫,那是幸存的村民在被处决。
“二狗子,我们怎么办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从附近传来。陈夏屏住呼吸,看到两个少年从草丛中钻出——是邻村出了名的小混混二狗子,和村里的陈虚。
“闭嘴!翻过这座山就是语都城,到了那儿就安全了!“二狗子压低声音骂道,他脸上沾满血迹,眼神凶狠得像头饿狼。
陈夏一动不敢动,却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
“谁?!“二狗子猛地转头,一把将他从树后拽了出来。
“陈夏?你还活着?“陈虚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个瘦弱的少年平日里总是跟在二狗子身后狐假虎威。
二狗子眯起眼睛,突然伸手在陈夏身上摸索:“有吃的吗?交出来!“
陈夏死死护住怀里的油布包,冷声道:“没有!“
“撒谎!“二狗子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干粮和碎银子散落一地。
陈虚连忙去捡,却被二狗子一脚踢开:“滚!这些都是老子的!“
在混乱中,陈夏趁机将那个神秘的油布包藏进贴身衣物。他望着二狗子贪婪的嘴脸,暗暗发誓:
“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和母亲交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