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江南的雪比京城软,落在苏微婉的药庐顶上,像铺了层白糖。

沈砚坐在窗边,正用那只嵌了银丝的青釉瓶插花——瓶里插着几枝红梅,是今早他在屋后折的。他的手还带着伤后的微颤,插第三枝时,花瓣掉了一片,落在苏微婉的医书上。

“手还没好利索,偏要逞能。”她走过来,替他把花枝扶正,指尖触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

沈砚笑了笑,把她拉到怀里坐下:“以前在北境,雪下得能埋到膝盖,我总在帐外堆个雪人,像你。”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那时总想着,打完这仗,就带你娘和你去江南,没想到……”

“现在也不晚。”苏微婉捂住他的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你看,我们现在就在江南,有药庐,有红梅,还有……”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还有它。”

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没反应过来。

“上个月诊脉时发现的。”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陈三叔说,是个好孩子,不怕生。”

他的手在她小腹上僵了半晌,突然把脸埋进她颈窝,肩膀微微发颤。她能感觉到他湿热的呼吸,还有那句含在喉咙里的话:“微婉,我何德何能……”

药炉里的药汤咕嘟作响,混着雪落的簌簌声,像一首温柔的诗。他知道,这是他装疯卖傻十年,浴血奋战半生,才等来的人间烟火。

沈砚开始做噩梦。

梦里总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背着苏夫人和襁褓中的微婉,在乱兵的刀光里奔跑。苏夫人的血浸透他的后背,气若游丝地说:“阿砚,别回头……”他总在这时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手会下意识地去摸枕边——那里本该放着短刀,如今却只放着苏微婉的发簪。

这夜他又惊醒时,苏微婉正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擦他的额头。“又梦到从前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他的魂魄。

他攥住她的手,指节泛白:“我总怕……怕这江南的安稳是假的,怕李嵩的余党找来,怕护不住你和孩子。”

“沈砚,”她俯身吻他的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替苏将军挡箭留下的,“你护了我十年,这次换我守着你。”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医书,“我翻遍了母亲留下的方子,配了安神的药,以后睡前喝一碗,就不会做噩梦了。”

书页间夹着张纸条,是她画的小像:一个披甲的将军,怀里抱着个瓷瓶,瓶里插着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我的先生,不是疯子,是英雄。”

开春时,药庐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瘸腿的老卒,拄着根拐杖,进门就盯着沈砚看,看了半晌,突然跪下来:“将军!属下找您找得好苦!”

沈砚手里的药杵“当啷”掉在石臼里。他扶老卒起来时,苏微婉看见他的指尖在抖——这是当年跟着他守北境的亲卫,名叫赵虎,她在母亲的画像里见过。

赵虎带来了坏消息:李嵩虽死,他的侄子李肃逃到了北境,勾结敌国,扬言要血洗江南,为李嵩报仇,还放出话来,说只要沈砚自缚去北境谢罪,就放过苏微婉。

“将军,旧部们都在城外等着,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

“不必了。”沈砚打断他,声音很轻,“我已不是将军,只是个药庐先生。”

赵虎急了:“可李肃那狗贼……”

“我去会他。”苏微婉突然开口,正了正衣襟,“他要的是沈砚,我去跟他谈。”

沈砚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惊惶:“微婉,不行!”

她回握住他的手,掌心贴掌心:“你护了我十年,这次,让我站在你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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