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国的都城盛京,从来不缺繁华盛景。
朱雀大街中段的“醉仙楼”,更是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去处。楼里雕梁画栋,朱窗映着流光,连来往的食客都多是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或富商大贾。
此刻二楼临窗的小包厢里,正坐着一位格外惹眼的少女。
她支着肘,手肘落在铺着锦缎的桌面上,指尖轻轻捻着青瓷茶杯的杯沿。窗外的阳光斜斜打进来,恰好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鼻尖小巧挺翘,唇瓣是自然的粉嫩色泽。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右眼尾那颗朱砂痣,像是上好的胭脂点上去的,添了几分灵动,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妩媚。
这便是云州国的嫡公主,昭未眠。
她今日没穿繁复的宫装,只着了一身青色罗裙,料子却是极难得的雨过天青锦,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走动时才会隐约透出流光,低调里藏着掩不住的华贵。
手腕上一对羊脂白玉镯轻轻搭着,玉质温润通透,正是宫里匠人耗尽三年才打磨成的“白月光”,此刻随着她喝茶的动作,偶尔轻轻相撞,发出“叮”一声清越的脆响,像山涧清泉落在玉石上。
方才进来上茶的小二,捧着茶盘的手都差点不稳。他在醉仙楼见多了美人,却从没见过这般气韵的——明明是少女的年纪,眼神里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像是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可偏偏那双眼一抬,又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盛着星辰。他红着脸退出去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被同行的伙计撞了胳膊才慌忙走开。
昭未眠抿了口雨前龙井,茶味清苦回甘,她却微微蹙了蹙眉。宫里的茶喝惯了,总觉得外面的还是差了点意思。
“公主,”旁边站着的丫鬟诗穗手里摇着一把团扇,扇出阵阵凉风,语气里带着点急:“这都快未时了,再不回宫,皇后娘娘那边怕是要派人来寻了。
昨日您说要出来买新出的绒花,这都转了大半个盛京了,再耽搁下去,要是被发现您偷偷溜出来……”
诗穗是自小跟着昭未眠的,知道这位公主看着乖巧,实则最是贪玩,尤其不爱被宫墙困住。可皇后对她管得严,真要是被抓包,少不得一顿罚。
昭未眠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身,青色的裙摆垂落下来,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香风。“急什么,”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母后宫里事多,哪还记得我这会子该在哪。再说了,我可是嫡公主,她还能真罚我不成?”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顺从地任由诗穗扶着往外走。
下楼时,醉仙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轶事,酒酣耳热的客人高声谈笑着,夹杂着跑堂的吆喝,一派烟火气。昭未眠微微侧着身,避开迎面走来的醉汉,诗穗则紧张地护着她,生怕冲撞了贵人。
出了醉仙楼,外面的朱雀大街更是人潮涌动。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糖画——刚做好的糖画嘞!”“新鲜的莲蓬,甜得很!”“瞧一瞧看一看,南来的丝绸北来的貂!”路边摆满了摊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捏面人的,还有耍猴戏的,引得一群孩童围着叫好。
昭未眠的目光被一个捏面人的老艺人吸引了,脚步顿了顿。那老艺人手里的面团捏啥像啥,转眼就捏出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引得她多看了两眼。
“公主,快走吧,”诗穗拉了拉她的袖子,“马车就在前面等着呢。”
昭未眠只好收回目光,跟着诗穗往停在街角的马车走去。那是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赶车的是宫里的老太监,见她们过来,连忙上前要扶。
就在昭未眠的手即将搭上马车扶手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让!都让让!”
“快躲开!快躲开!”
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向两边散开,原本热闹的街心瞬间空出一条道来。有百姓踮着脚往前看,嘴里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
“看这架势,像是军队啊!”
“嗨,你们还不知道?听说边关打了大胜仗,裴将军带着队伍回朝了!”
“裴将军?是哪个裴将军?”
“还能是哪个?就是裴家那个小公子,裴砚川啊!年纪轻轻就立了大功,了不起!”
“裴砚川”三个字钻进耳朵里时,昭未眠正被诗穗扶着往路边靠。她对朝堂上的人和事不算太熟,只隐约听过裴家是将门,世代镇守边关,至于这位“小公子”,却是第一次听说。
她好奇地抬眼望去。
先是一队身着玄甲的士兵列队走来,步伐整齐,铠甲摩擦发出“锵锵”的声响,脸上带着风霜之色,眼神却锐利如刀,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铁血之师。
他们迅速清空了街心,维持着秩序,百姓们虽然被隔开,却没人敢抱怨,反而个个脸上带着兴奋和敬畏,毕竟是打了胜仗的英雄。
士兵过后,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为首的那匹黑马神骏异常,马背上坐着的少年将军,便是众人议论的裴砚川。
昭未眠的呼吸,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蓦地停住了。
他穿着一身亮银铠甲,甲胄上还沾着些许未擦净的尘土,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微的划痕,那是沙场留下的印记。
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微微扬起,边缘绣着银色的云纹,随着马匹的走动轻轻拂过马腹。他身形挺拔如松,即便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肩宽腰窄的利落线条。
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抬了抬眼,恰好与路边的昭未眠对上视线。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轮廓分明,像是被最顶尖的工匠精心雕琢过。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硬。
可最让人难忘的是他的眼睛,瞳色很深,像是淬过冰的寒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可那眼底深处,又似乎藏着什么,像是被烽火熏过的星辰,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大概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半瞬,便移开了,继续平视前方,仿佛路边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昭未眠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站在原地。
方才在醉仙楼里觉得索然无味的茶,此刻好像突然有了回甘,在舌尖蔓延开;街上的喧嚣、商贩的叫卖、诗穗的低语,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骑着黑马的身影,那身亮银铠甲,那双沉静的眼,还有他转身时,披风扫过马鞍的弧度。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咚咚”地敲着胸腔,连带着手腕上的“白月光”玉镯,都因为指尖的微颤而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诗穗发现她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了看,只看到远去的军队背影,不由得有些疑惑,“那是裴将军,刚打了胜仗回来,是挺威风的……公主?”
她连喊了两声,昭未眠才猛地回过神,脸颊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发烫。她慌忙低下头,避开那已经走远的方向,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没、没什么。”
只是……真的好帅啊。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拍。
诗穗没多想,扶着她上了马车:“快上车吧公主,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马车缓缓驶动,昭未眠坐在软垫上,却没了刚才的慵懒。她掀起车帘的一角,望着军队远去的方向,直到那抹银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慢慢放下帘子。
手腕上的玉镯又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她刚才那惊鸿一瞥。
裴砚川……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玉镯。
她可是云州国的嫡公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这场始于朱雀大街的惊鸿一瞥,注定要在盛京城里,掀起一场不一样的风波。而那位冷硬的少年将军,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位金枝玉叶给“盯上”了。
昭未眠的“死缠烂打”计划,在她坐进马车的这一刻,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