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微光(1 / 1)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医疗舱内凝滞而脆弱的空气里。泠弯着腰,端着那杯热气袅袅的水悬在烬唇边的姿势,瞬间僵住。

“副典狱长罗杰请求紧急通讯。”

每一个字都带着程序化的冰冷,却又像裹挟着罗杰那阴鸷审视的目光,穿透厚重的合金门,直刺泠紧绷的神经。他来得太快了!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片刻也不肯放松!这所谓的“紧急通讯”,无非是要确认烬的状况,探查她刚才在审问室失态的原因,以及……那枚该死的勋章!

杯中的热水微微晃动,氤氲的热气扑在泠苍白冰冷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瞬间被心底翻涌而起的寒意冻结。她眼底深处那刚刚因为烬生命体征暂时稳定而浮现的一丝疲惫松懈,瞬间被凌厉的警觉和冰冷的怒意取代。如同寒冰覆盖了刚刚融化的湖面。

她猛地直起身!动作快而决绝,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吹散了杯口升腾的白雾。那杯水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壁传递的温热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权限拒绝!医疗程序进行中,禁止一切干扰!”泠的声音透过门禁通讯器传出,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如同钢铁铸就的壁垒。她甚至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直接以最高权限封死了罗杰窥探的通道。

门外的电子提示音戛然而止。死寂重新笼罩,但那股被强行阻隔在外的阴冷窥伺感,却如同实质的阴影,沉重地压在舱内。

泠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门外,也不去看床上昏迷的烬。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悬浮的光屏。代表烬生命体征的曲线在维生系统和血浆输入的支撑下,艰难地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低谷,心肺功能的黄色警报依旧刺眼,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深渊的边缘。伤口清理已经完成,那层透明的生物凝胶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覆盖着那道巨大的、新鲜的、由她亲手撕裂的沟壑。厚厚的绷带缠绕着他的胸膛,将那枚勋章和所有的伤痕都严密地包裹在粗糙的囚服之下。

暂时安全了。至少,身体上最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泠的目光扫过医疗舱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式储物格。她走过去,输入权限,格子弹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的便携式医疗监控终端。她将其取出,动作利落地将终端上的接收器贴在烬颈侧未被绷带覆盖的皮肤上。终端屏幕亮起,同步显示出烬此刻的核心生命体征数据——一个微缩的、可以随身携带的警报器。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拿起那杯水。水温似乎降了一些,不再烫手,但依旧温热。她走回床边,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她坐在冰冷的合金床沿,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僵硬,托起烬沉重的后颈,让他的头部微微抬起。昏迷中的烬没有任何反应,头颅的重量完全依赖着她支撑的手臂。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着。

泠的另一只手端着水杯,将杯沿极其小心地、轻轻地抵在他的下唇上。温热的清水,带着生命最原始的慰藉,缓缓浸润了他干渴的唇瓣,顺着微张的缝隙,一点点流入他灼热的喉咙。

“咳……咳咳……”轻微的刺激让昏迷中的烬本能地产生了吞咽反射,同时也引发了一阵细微的呛咳。身体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牵动了胸前的伤口,让他的眉头在昏迷中痛苦地蹙紧。

泠的动作瞬间停顿,托着他后颈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颈动脉微弱的搏动。她屏住呼吸,看着他因为呛咳而更加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强迫自己放慢动作,让水流更加缓慢、更加轻柔地喂入。

一滴滴温热的水,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土地。烬的喉结在无意识中艰难地上下滚动,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细微的痛苦,却贪婪地汲取着这微弱的生机。一杯水,喂得极其缓慢,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杯中最后一滴水消失,泠慢慢移开杯子。她看着烬唇上残留的水光,看着他那依旧紧锁却似乎舒缓了一丝的眉头,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弥漫开来。疲惫感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重地包裹着她。

她轻轻地将他的头放回枕上,动作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然后,她站起身,将那空了的合成杯捏成一团,随手扔进角落的废物处理器。冰冷的机器发出轻微的碾碎声,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存在的痕迹瞬间消失无踪。

她走到医疗舱的控制台前,调出整个监狱的监控网络。手指在冰冷的触控屏上滑动,无数的监控窗口如同冰冷的复眼般在她面前展开。幽深的通道、拥挤的囚室、戒备森严的哨岗、空旷的放风区……每一个画面都充斥着压抑、冰冷和秩序下的暗流涌动。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重点区域:审问室外走廊的监控回放。画面中,罗杰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几次试图靠近都被权限阻挡,他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快速说着什么,眼神阴鸷。通往医疗舱的几条主要通道。暂时没有异常人员聚集。C区重犯监仓。几个隶属于罗杰派系的狱警看似随意地巡逻着,但目光频频投向医疗舱的方向……

罗杰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那枚勋章的存在,她审问时的失态,烬的特殊身份……每一样都是他可以利用的武器。他需要证据,需要把柄,需要让她陷入无法自辩的境地。

泠的目光沉静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她迅速切换了几个画面,最终定格在一条通往监狱深处、废弃物资处理通道的监控上。那里灯光昏暗,堆满了废弃的金属箱和杂物,平时鲜少有人走动,监控探头也只有一个老旧的广角镜头。

她调出权限管理界面,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敲击着,一串串复杂的指令代码无声流淌。几秒钟后,那条通道唯一的监控画面边缘,代表“实时传输”和“存储备份”的绿色指示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但在后台记录里,未来十分钟内,这个探头的信号传输,将出现一段被巧妙覆盖的空白。这是只有最高权限才能操作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小漏洞。

做完这一切,泠关闭了监控界面。她转身,目光再次落回医疗床上。烬依旧昏迷着,在药物和维生系统的支撑下陷入深沉的昏睡。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苍白脆弱的脸,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如此不真实。

她走到床边,弯下腰。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静。她伸出手,手指并非触碰他的脸颊,而是落在他身上那件崭新却同样粗糙的灰色囚服领口。她用力地、毫不留情地扯了一下领口,让那粗糙的布料勒紧他的脖颈,制造出一种被粗暴对待的痕迹。然后,她的手指又在他手臂未被绷带包裹的皮肤上,用指甲快速而用力地划过几道,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刚才的行为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

她走到医疗舱中央的控制面板前,按下几个按钮。

“医疗程序完成。伤者C-7794生命体征稳定,转入标准隔离监禁程序。权限移交:典狱长直属指令。”

冰冷的电子音播报完毕。医疗床下方传来机械运转声,四个坚固的合金束缚环“咔哒”一声弹出,精准地锁住了烬的手腕和脚踝。维生系统的管线自动脱离。整张医疗床开始缓缓下沉,沉入地板之下一个连接着监狱内部运输通道的升降平台。

泠站在原地,看着烬的身影随着医疗床一起消失在合金地板之下。锁链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当升降口完全闭合,恢复成一片光滑的地板时,泠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她强行支撑的所有力气,让她挺拔的身姿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她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冰冷的眉心,指尖的触感一片冰凉。

她转身,大步走向医疗舱的合金门。厚重的门无声滑开,外面通道幽蓝的冰冷灯光瞬间涌入,照亮了她脸上最后一丝残留的、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在她跨出舱门的那一刻,所有的脆弱、疲惫、挣扎都被彻底封存,重新覆盖上那层坚不可摧的、属于黑石典狱长的冰冷面具。眼神锐利如刀,步伐沉稳有力,踏在合金地面上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独特的、敲击在人心跳间隙的冰冷韵律。

她需要回到她的堡垒——典狱长办公室。那里有更强大的防御系统,有更完整的监控网络,是她对抗罗杰、掌控全局的核心。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时间。时间来处理那枚勋章带来的惊涛骇浪,时间来分析烬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含义,时间……来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幽蓝的通道在她脚下延伸,如同通往深渊的冰冷河流。两侧光滑的合金墙壁映出她快速移动的身影,笔挺、冰冷、孤独,像一把出鞘的冰刃,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意识沉浮。烬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深海熔岩的顽石,承受着冰与火的极致酷刑。

剧痛是永恒的背景音。胸前那道撕裂的伤口,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剧烈的灼烧和撕裂感,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冰冷刺骨的寒意则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冻僵血液,麻痹感知。冷热交替,如同无数把钝刀在身体里反复切割、研磨。

在这片混沌的痛苦之海中,一些破碎的画面如同沉船的残骸,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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