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肩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迅速浸透了战袍,顺着臂甲缝隙汩汩流下,在雪地上绽开朵朵刺目红梅。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身形依旧挡在刘濯身前,这股不要命的狠戾,竟将围攻的北汉精锐震慑得一时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王五率领的主力终于清理完残敌,循着踪迹杀了过来!
黑压压的征军涌向冰河滩涂!
北汉骑兵首领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猛地吹响一声尖利的呼哨:“撤!”
残余的北汉骑兵再不敢恋战,拨转马头,仓惶向着北方茫茫雪原深处溃逃而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小北!怎么样?”刘濯下马,直接奔了过来。一脸的惊魂未定,看着小北肩头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眼中充满了后怕:“你这一刀是替本王挡的,你...”话里是难以言喻的感激:“若是没有你,本王此刻早已身首异处!”
“无碍。”小北的声音虚弱:“是卑职没...”可说着这话时,就已经抓不住马鞍,跌下马来。
刘濯手忙脚乱地想要扶她,却又不敢触碰那恐怖的伤口。最后避开伤口把她稳稳抱在怀里:“快!军医!快传军医!”刘濯嘶声大吼,什么功名利禄,在生死一线间都显得如此苍白。
这一刻,陆小北在他心中的分量,已重逾千钧!
“殿下...”小北喘息着,强忍剧痛:“穷寇...莫追。北汉经此一役,粮秣尽毁,主力重创,军心已丧...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定州、易州之危...暂解。”她每说一句,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额角的冷汗一直在流。
刘濯此刻哪还有半分追击的心思,连连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小北,本王以后定然都听你的!”他亲自解下自己的玄狐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小北颤抖的肩头,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关切:“快!回营!本王要最好的军医,用最好的药!你的伤,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风雪肆虐,冰河滩涂上的血迹被新雪覆盖,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远处,沈挽川勒马立于山腰,默默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陆小北悍不畏死的冲杀,他看到了,为救刘濯以身挡刀的决绝,他也看到了。此刻重伤,以及刘濯的感激,他更是了然。
陆小北确实用兵如神,又悍勇无惧。
沈挽川对她欣赏佩服,无外乎因此。
可不惜一切攀附刘濯的行为...
此刻濯王的危险是他自己的功利心作祟,但又何尝不是小北的纵容。
若是阵前,陆小北扣下濯王,不让其随军上场。
便不会让濯王身陷险境,陆小北自己受伤。
现在这一切,沈挽川甚至觉得,可能也是陆小北苦肉计中的一环。
经此一役,濯王必是对陆小北青睐有加,更加依仗。
平步青云,只是基本。
沈挽川最终只是调转马头,沉默地回营。
而濯王怀中的小北,疼痛所累,几欲昏厥。
确实...这伤,算得上她的苦肉计,她正将自己牢牢绑在刘濯这艘船上。
邢州行辕深处,药气弥漫。
小北躺在铺了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右肩裹缠的细麻布透出深色药渍,脸色苍白。
“殿下,”老太医终于直起腰,额头一层薄汗:“陆总管肩骨未损,已是万幸。只是这刀口极深,又染了寒气,恐非月余静养不能...”
“月余...”刘濯兀自呢喃了句。微微皱眉,回身接过丫鬟手里的参汤。拂了衣摆,坐在榻边一张圆凳上。
用小银匙舀起温热的参汤,亲自喂到小北唇边,动作生疏却极尽轻柔。
“殿下...”刘濯亲手喂汤,小北刚要回绝,就被打断。
“不必说其他,喝。”刘濯的声音低沉温和,全无半分王爷的架子。
话说到此,再推诿就是见外,可能还会显得有几分假意。
“分寸”这种事儿,小北向来掌握地极好。
“慢些喝。”
“军医说这刀伤险极,再深半寸便伤及筋骨…万幸。”刘濯看着小北肩头:“此役,本王欠你一条命。”
小北顺从地咽下参汤,喉间微动:“殿下言重。末将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什么分内!”刘濯放下银匙,语气陡然激昂:“此次北上,本王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儿,就是发现了陆小北你这员虎将。若不是你,不可能有此大捷。本王也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在此。”
“小北,你看到了吗?野狐岭一战,北汉主力已如惊弓之鸟!粮道断绝,军心溃散!”刘濯越说越激动,右手搭在小北左肩,双眸炙热地与之对视。
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满是狂热,小北瞬间明白刘濯在想什么。
只可惜,刘濯是个能力配不上野心的人。
“此刻不取太原,更待何时?若能攻下太原,献俘阙下,本王...不,是整个大征,都将威震北疆!”
小北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话是“敢问朝中,还有谁能小觑本王?”
暖阁里侍立的小厮、丫鬟噤若寒蝉。炭火噼啪一声,格外刺耳。
小北垂下眼帘,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犹豫片刻:“殿下...英断。北汉...确已胆寒。趁其...病,取其命,正当其时。”
“好!”
“本王就知道!知我刘濯者,小北也!本王有你这柄利刃,何愁大业不成!”
帅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殿下三思!”老将李崇须发微颤,抱拳沉声:“我军虽胜,亦是惨胜!野狐岭一役,伤亡近半,幸存的将士人人带伤,战马折损七成,箭矢消耗殆尽!军心士气,皆已疲敝至极!此刻亟需的是休整、犒赏、补充兵员器械,而非继续劳师远征!”
“正是!”副将常一卫接口,语气却近乎恳求:“殿下!邢州城内禁军,多少兄弟盼着能活着回去见爹娘妻儿!太原乃北汉南境重镇,城高池深,守军即便新败,困兽犹斗,岂是疲惫之师可轻易撼动?强攻之下,必是尸山血海!求殿下体恤将士之苦,班师回朝,待来年兵精粮足,再图进取不迟!”他身后,数名中下层将校虽不敢言,但眼神中的期盼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