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那扇用飞船合金板粗糙焊成的门板,在姜恒后背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门外,苔原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的蠕动声和腐蚀液侵蚀泥土的“滋滋”声,如同毒蛇吐信,透过门板的缝隙钻进洞穴,钻进两人的耳膜,钻进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
齐予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姜恒脸上,手指却精准地指向工作台上那块最大的、还沾着湿泥的淡紫色水晶簇,以及旁边一块从飞船残骸上拆下来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钛合金板。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火的钢针,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试试……这个!它们畏光!畏能量爆发!水晶……能释放!”
姜恒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看了一眼机甲读数,启动它无疑是饮鸩止渴。用肉身去拼?那腐蚀粘液的滋味他左臂还火辣辣地记得!
没有选择!
“靠!”姜恒低吼一声,身体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开!他一步跨到工作台前,大手一把抓起那块冰冷坚硬的水晶簇!沉甸甸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另一只手抄起那块钛合金板!
他冲到洞口,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
门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更近了!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混杂着硫磺和腐肉恶臭的气息,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齐予!开门缝!”姜恒的声音嘶哑,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快!”
齐予没有半分犹豫,她扑到门边,双手抓住那根沉重的木栓,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抬!
嘎吱——!
沉重的合金门被她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
噗嗤!
一股惨绿色的、冒着刺鼻白烟的粘稠酸液,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猛地从门外喷射而入!目标直指门后的姜恒!
“小心!”齐予尖叫!
姜恒几乎是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在酸液喷射的瞬间猛地侧身!酸液擦着他的战术背心飞过,“嗤啦”一声狠狠撞在他身后的洞壁上!厚实的深蓝色苔藓瞬间被蚀穿,露出下面黑色的岩石,岩石表面冒着白烟,发出刺鼻的气味!
好险!姜恒甚至能感觉到酸液溅起的灼热气浪擦过他的脖颈!
但姜恒没时间后怕!就在他侧身躲闪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几条黏滑、灰绿、末端裂开十字口器的恐怖触手,正从那道门缝里,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扭曲着、蠕动着,试图挤进来!
就是现在!
“给老子——滚!!!”
姜恒双目赤红,喉咙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他左手将那块沉重的钛合金板猛地抵在门缝下方,右手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最大的、湿漉漉的紫水晶簇,朝着合金板狠狠砸了下去!
水晶棱角!钛合金板!潮湿的接触面!
三者碰撞的瞬间——
轰——噼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有一团极其刺目、瞬间爆发的幽紫色电光猛地炸开!如同在狭窄的洞口点燃了一颗微型的紫色太阳!光芒之盛,瞬间吞噬了门外蠕动的阴影和门内昏暗的光线!一股强烈的、带着臭氧味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震得姜恒手臂发麻,耳朵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一种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高频的、非人的嘶鸣声如同海啸般从门外汹涌扑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惊恐和混乱!
“吱嘎——!!!”
紫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骤然熄灭,洞内重归昏暗,只有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痕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臭氧味证明着刚才的爆发。
死寂。
门外的蠕动声、腐蚀声、嘶鸣声……全都消失了。
姜恒喘着粗气,后背紧紧抵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那道门缝,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块水晶簇——水晶的表面,赫然多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一股灼热的、刺痛的麻木感正沿着他的掌心手臂蔓延。
齐予也扑到了门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她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月光(永昼区的余光)下,那片被紫光瞬间洗礼过的苔原上,空无一物。只有几处被酸液腐蚀出的坑洞,还在冒着微弱的白烟。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灰绿色阴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真的退了?
“成……成了?”姜恒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
齐予没有立刻回答,她迅速拿出便携分析仪,对准门外空气和残留的酸液痕迹快速扫描。“高频声波残留……生物信号……消失。确认目标……已撤离。”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内心的激荡。
她低头看向姜恒手中的水晶簇,目光落在那个细微的裂痕上,又看向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右手。“能量释放……远超预期。水晶结构……出现损伤。能量反噬……”她快速打开急救包,“手给我!”
姜恒松开手,水晶“咚”一声落在地上。他的右手掌心,被水晶棱角硌压和能量灼烧的地方,皮肤焦红、起了几个水泡,边缘还带着黑色的灼伤痕迹。刺骨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汗珠。
齐予小心地清理伤口,涂上厚厚的生物凝胶(带轻度镇痛效果),然后用无菌敷料仔细包扎好。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
“代价……比想象的大。”齐予看着姜恒包扎好的手,声音低沉。
姜恒扯了扯嘴角,一个因为疼痛而扭曲的笑容:“总比喂了那些‘章鱼哥’强。”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晶簇,那道裂痕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玩意儿……下次还能用吗?”
“威力可能减弱,结构损伤也会加剧能量逸散的危险……而且,”齐予眼神凝重,“我们不知道这种刺激是否会激怒它们,或者……让它们产生适应性。”风险和未知,像更深的阴影笼罩下来。
“关门!”姜恒哑声道。齐予立刻将沉重的木栓重新插好。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汗水浸透了内衣,冰冷的触感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手臂和手掌的刺痛、以及对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交织在一起,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饥饿感开始猛烈地撕扯姜恒的胃。他挣扎着起身,走到堆放物资的角落。压缩口粮的包装袋已经瘪下去不少。他拿起一袋,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皱巴巴的标本袋——里面是昨天用半条命换来的、仅存的几只蓝壳螺。齐予已经检测过,螺肉含硫量降低至安全值,但那股混合着金属和氨水的怪味依旧让人反胃。
“凑合吃吧。”姜恒撕开压缩粮的包装,递给齐予一块。自己则拿起一只烤熟的螺,硬着头皮撬开壳,把里面那点微乎其微的肉挑出来塞进嘴里。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淡淡的氨水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又灌了一大口水——过滤水只剩下最后小半壶,喝起来带着苔藓的甜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生存的艰难,从未如此具体地化为口中的苦涩和腹中的空虚。
姜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洞穴深处那个角落——那个昨天傍晚,他用带着伤的手臂和手指,一点点刨开、松土、小心翼翼埋下种子的地方。
他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仔细看着那片被翻动过的土壤。
土壤依旧覆盖着他亲手埋下的希望,表面平整,没有任何动静。才过去不到两天,怎么可能发芽?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土壤,感受着下面那份沉甸甸的期盼,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给那些沉睡在黑暗中的种子加油打气。
“别急,”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说,“等水够了,等太阳好了…总能冒头。”现在这点水和那可怜的日光,远远不够。希望有,但需要耐心等待奇迹的生长。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气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伊娃那台沉寂许久的终端上响起!
两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漆黑的终端屏幕,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极其微弱地、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残缺不全、扭曲变形的信号波纹图案,在屏幕上一闪而过,随即又陷入一片死寂。
但那瞬间的微光,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洞穴中沉重的绝望!
姜恒和齐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那是什么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