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宁拾起地上断掉的竹梢,将沾有鬼气且还鲜嫩的竹叶折下,打算拿去破庙告知大伙,不成想,满地的竹叶下竟藏了一地散乱脚步,撇开竹叶,脚步曲折一路通向竹林西边。
林中竹子多为老竹,林深似海,风起时叶片随风摇曳,沙沙作响,一望无尽头,压根看不出竹林西边有什么。
但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只会简单的防身术,对付不了千年恶妖,还是不冒险的好。
谢微宁收回目光,带着沾有鬼气的竹叶往血迹的方向去,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风声陡然变得猛烈,一只由鬼气凝结而成的“鬼手”凭空出现,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只一瞬,漫天的鬼气压得她身子绵软,瘫躺在地上,“鬼手”越掐越紧,呼吸停滞,整张脸青紫,意识一点点涣散。
恍惚中,她又看到很多很多的人,密密麻麻,天上地上全都是,无数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哭泣,哀嚎,绝望……
“小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快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所有声音中唯有这句话最清晰,最真切,也最熟悉……谢微宁猛地睁开眼,周身被一股强大的金光包围,面前,卫澍带着两名护卫与“鬼手”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所到之处竹叶纷扬。
“鬼气”没有实体,可随时出现消失,变幻形态,难以一招击败,很快护卫们体力不支,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咯咯咯……都去死吧!”
风中传来女鬼怒吼声,鬼气四面八方袭来,一边牵制住卫澍,一边将两名护卫包围,吞没。
“坚持住!”卫澍断掉谢微宁周身结界的灵力供给,在两名护卫身上起了新结界,助他们抵御鬼气的侵蚀。
鬼气为怨念所生,极阴之物,人长时间沾染,轻者丢魂死亡,重则灰飞烟灭。
没了灵力供给,谢微宁身上的结界过不了多久,就被鬼气入侵。
“恶妖”在打消耗战,再跟她耗下去,对大家很不利。
谢微宁一鼓作气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破庙,离开封印地,结界破碎,刹时被涌来的鬼气吞没,无影无踪。
“呵,不自量力。”恶妖不屑诡笑,驱使大量鬼气扑向谢微宁。
竹林狂风大作,群鬼沸腾。
“陆婉!”
卫澍脸一僵,疾步奔向破庙。
破庙内,谢微宁在鬼气侵体之前,找到铜镜,将其护在怀里奔向前院大门,阳光透过竹梢斑驳落在地上。
有光!
恶妖猛然顿神,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又气又怕,操控鬼气往阴影处躲,可已经来不及,谢微宁高举铜镜,阳光照在镜子上泛起刺眼光芒,直逼鬼气。
铜镜是疯婆子做法常用的法器,上面留有她的灵术,加之临近正午,巨阳浩荡之气十足,势不可挡。
凝聚一团的鬼气瞬息被铜镜反射出的光芒层层击破,四散开来,朝破庙的西侧散去。
卫澍从破庙赶出来,在屋檐下的石阶前,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沧茫。
谢微宁坐在地上,抱着裂了痕的铜镜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呼吸起伏急促,脸色苍白如纸。
素裙被扬起的尘土染黄,微风拂过,两鬓碎发轻然飘动,未施粉黛,仍秀丽端庄。
但这是陆婉的样貌,并不是她原身。
拨开这层伪装,素裙下伤痕累累,寻不见一寸完好的肌肤,身上穿的流云霓裳曾是五年前,京城里最受姑娘们欢迎的新样式,由技艺精湛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天下独此一件,再配绯色缎织绣金鹤氅,在那时,千金难求。
谢家久居深山,离京城千里之远,她却能穿上京城里最贵,最奢华明艳的服饰,从前那个骄纵大小姐,如今穿着早已破旧得不成样的衣裳,裙摆胸口沾了大片干涸血迹,脸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新旧叠加的伤口。
每一道伤痕,都能在她记忆里找到对应的折磨。
谢家秘术果然名不虚传,连他都辨不出来,若不是她今日用铜镜抵挡恶妖,耗了精力,身上的伤永远不为人知。
察觉到卫澍的目光,谢微宁低头瞧自己,身上伤痕斑驳,实在狼狈。
“大人,夫人。”
破庙西侧传来护卫的声音,竹梢晃动,两人踩着竹叶,腾空飞来。
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身份不可被旁人所知,谢微宁闭目敛声屏气,操控术法,遮掩真身,铜镜损了她太多精力,在后院又被“鬼手”掐,鬼气侵体,术法久久不显现。
眼看护卫就要飞到两人面前,卫澍大甩衣袖,将地上落的厚厚一层枯叶卷上天,枯枝败叶漫天飞舞,簌簌落下。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掌心紧攥,将灵气注入她体内,逼出侵体的浑浊妖气。
谢微宁抬眸,两两相望,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这一刻,无言胜万千言语。
两名护卫不知发生什么,以为恶妖再次席卷而来,顾不上吃了一嘴枯竹叶,挣扎着,脚尖着地,跑过来。
前后这么一折腾,费了不少时间,等他们跑到两人身前,谢微宁已恢复回陆婉的样貌,只是,心底的缱绻久久没能平息。
“禀大人,夫人,属下一路追击恶妖残留的鬼气去竹林西侧,那里巷子交错,四面八方都是路,未寻到恶妖本体,不过巷子里有棵缠满红绸,挂满木牌的古树,妖气浓郁,不知是不是那恶妖的本体,属下不敢靠近。”
护卫仓皇汇报,左顾右盼,时刻防备提防四周。
妖风起得毫无征兆,不是常风,定是恶妖搞的鬼,他们要打起精神,保护好大人夫人。
缠满红绸,挂满木牌的古树?
破庙在后山的竹林里,那棵被百姓奉为姻缘树的古树也离后山不远,树上常年挂红绸与牌匾,很像护卫口中说的古树。
姻缘树从建县之初就在那里,无人知它有多少树龄,树干粗大,要好几人手牵手才能绕树一圈。
它确实有可能是恶妖本体。
只是……
谢微宁问,“那古树下可立有牌匾,摆有贡品?”
护卫仔细回忆,“有牌匾,写了什么字,旁边有没有贡品,离得太远没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