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菀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
“很简单。”她指向旁边那辆一直停靠在更深阴影里的黑色宽大马车,“借您手下一用。”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来福。
来福骤然抬头,愕然地看着她。
江清菀盯着苏君衍:“让您的护卫,驾这辆马车,护送我出城一趟。到了地方,我办完事,他再立刻带我回来,确保天亮前安全送我回相府。从头到尾,只需要他来福一人一车送我往返即可。这便是我说的小忙。”
“就这?”苏君衍的眉梢挑了一下。
显然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要钱、要势、甚至要更大的保命符。
没想到,只是要个车夫带她半夜出城兜一圈?这条件,简单得甚至有些儿戏。
“是,就这。”江清菀毫不犹豫点头。
苏君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判断这简单要求背后是否有陷阱。
随即,他果断吩咐。
“来福。”
“属下在!”来福立刻挺直腰背。
苏君衍声音淡漠:“你,驾车。送她去。清理现场痕迹。”
他最后一句指的是地上吴四的尸体和血迹。
“属下遵命!”来福沉声应下,利索地站起身,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江清菀。
很快,有人影无声无息地从更深的暗影中闪出,麻利地开始处理尸体和血迹。
来福则迅速走到那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马车旁,手脚极快地打开了车厢门,做出一个冰冷的手势:“江小姐,请。”
江清菀不再看苏君衍。
她挺直腰背,快步走向马车。
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矮身钻了进去。
“驾!”来福一声低喝,手中马鞭干脆利落地在空中一甩,发出爆响。
两匹健壮的骏马立刻撒开四蹄,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鬼魅般冲出了窄巷,汇入京城主道,直奔城外而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沉闷而急促。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绒毯,宽敞舒适。
江清菀靠坐在一角,随着马车的颠簸,身体微微摇晃。
她闭上眼睛,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四肢沉重。
可她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现在又一头扎进未知的漩涡。
“漠北……长公主……他信了吗?”念头纷乱如麻。
窗外急速倒退的黑暗街景模糊不清,如同她此刻的未来。
她必须尽快确定母亲的情况。
来福驾车的技术极好,又快又稳。
皇御司的良驹马力极强,出了城门,驶上官道后速度更快。
时间在车轮滚滚中流逝。
东边天际透出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蓝意,快天亮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狂奔的马车速度明显减缓。
最终,车轮碾压过一片坑洼不平的土地,停了下来。
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车厢。
“到了。”来福的声音从车辕处传来。
江清菀深吸一口气,掀开车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车外是一片荒郊野外。
天色未明,只有惨淡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眼前景象。
那是一座孤零零矗立在野树林旁的破败宅院。
围墙大部分已经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露出的主体建筑是几间连在一起的青砖平房,此刻也显得陈旧不堪,多处坍塌,屋顶残破不堪,几丛枯黄的野草从墙缝和瓦楞间顽强地探出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江家城外老宅?”来福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他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地方。
“就是……当年因一场‘大病’,悄悄将那位程夫人安置的地方?”
他问了一句。
江相国的发妻,江清菀的生母程氏,当年对外宣称养病,实则安置于此的风声,在勋贵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只是没人点破。
来福作为苏君衍的心腹,自然有所耳闻。
江清菀的手在衣袖下猛地攥紧,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废墟般的宅子,眼中一片冰寒。
十年了。
十年后,她终于来了。
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跳下车。
凌晨的寒气混合着荒草和陈腐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看向还坐在车辕上的来福:“请阁下随我一同进去。”
来福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江小姐,我们约定的很清楚。我只负责驾车,将你安全送到地方再安全带回相府。没说要进这鬼地方一步!”
他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破门楼子,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
他堂堂国公爷的贴身一等护卫,可没兴趣掺和进这前任相国夫人的陈年旧事里去当什么跟班!
他只想离这摊浑水远点!
江清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昏暗天光下显得格外黑亮。
“来福护卫,你说……万一我进去之后,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不测,没能平安出来,那我们的交易算怎么回事?你驾车送我来此的任务是不是失败了?那关于漠北的重要消息……”
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关键点,“你的主子,苏大人可就永远得不到了。”
来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像被人硬塞了满嘴黄连。
他死死盯着江清菀:“你……”
江清菀微微勾起唇角。
她这是在拿苏君衍逼他,更是拿她自己当人质,赌来福不敢让她出事!
因为她现在是有关长公主下落唯一的线索来源。
来福胸脯明显起伏了一下,脸色变幻不定。
这女人!竟然敢算计到他头上!用她的命来要挟他进去保护她?简直无耻!
可他偏偏无法反驳!
漠北的消息,国公爷志在必得,容不得半点闪失!
权衡利弊只在瞬间。
来福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鼓了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只保证你在里面的人身安全!其他事,别想我帮你一件!多说一个字都不可能!”
“成交。”江清菀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干脆利落地应道。
“来福护卫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确保我能安全进去,再活着出来,便是大功一件。”
来福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脸不情愿地翻身跳下马车。
落地无声,他“唰”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在黎明前微弱的天色中泛着寒光。
他用刀尖朝那破败宅院的方向一划,动作带着粗暴的不耐烦:“走!”
江清菀不再多言,转身,坚定地向那座如同坟墓般的江家老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