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也好,精灵也罢。
智慧生命认知一个陌生事物的开始,就是给它贴上一个“标签”。
而最简单的“标签”,通常具备攻击性。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仇恨”。
那个最廉价的仇恨。
有多少人,有机会,有能力,去了解那冗长的,复杂的,仇恨背后的逻辑。
正如
——乌洛凡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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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的怒吼并未能喝退那十余名怒火中烧的精灵。这位年轻的精灵贵族尚未理解这仇恨的根由与源头。
但雷欧心知肚明。
“锵啷——!”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中,长剑悍然出鞘!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他一把拽回阿尔,口中吐出一个清晰无比、字正腔圆的精灵语单词:
“阿薇雅琳米亚。”
领头的乌洛凡提亚身形剧震,翠绿的眼眸瞬间被血丝染红!
一声饱含无尽悲愤与狂怒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瞬间点燃了身后所有精灵的咆哮!
愤怒,无需翻译。
雷欧的声音冰冷如铁,穿透喧嚣,砸向阿尔:
“告诉他,是我杀了阿薇雅琳米亚。她的遗言,让他自己来取。”
阿尔闻言,如遭雷击!他当然知晓阿薇雅琳米亚的罹难,更明白这仇恨的根源。
但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亲手揭开这血淋淋的疮疤?
为什么要在此刻承认自己是“凶手”?
雷欧脸上没了笑意,眼神冷酷又陌生。
这陌生的神情让阿尔心底发寒,连在人类帝国早已见惯生死的他,此刻竟也感到了恐惧,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木门被推开,埃斯德利拉亚长老缓步而出。
枯槁的手按在阿尔肩上,深看了雷欧一眼。
“我来吧。”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随着信息的传达,乌洛凡提亚踏前一步。长剑直指雷欧,刻骨的恨意凝在剑尖。
雷欧长剑一抬,迎了上去,直面那愤怒和恨意。
他脸上寻不到一丝往日的戏谑,眼神里也褪尽了所有轻佻,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
阿尔求助的目光投向菲莉斯、史密斯、莫里斯……无人回应。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沉重的呼吸与心跳。
长剑与长剑的碰撞,火星四溅。
雷欧没有用他那敏捷的身法,也没有诡计。
他像一个纯粹的战士,只用最直接,最正面的方式。
他的每一次挥砍都沉重有力。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无比。
阿尔知道乌洛凡提亚这个人,他是族中公认的勇士,声名赫赫。
在雷欧纯粹力量与意志的碾压下,精灵勇士步步后退。
勇士的眼中愤怒,在每一次格挡,在每一次后退,被惊骇,被不甘,被深深的屈辱所取代。
勇士乌洛凡提亚,倒下了。
雷欧的长剑抵住他的咽喉。
他就站在那里,也不在那里,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阴影。
种种情绪涌上,吞噬了乌洛凡提亚,吞噬了那个精灵勇士的意志。
他倒在地上,无声抽泣。
精灵们僵在原地,踌躇不前,不知所措。
雷欧平静地看着地上的勇士。
他缓缓开口,用纯正的精灵语,清晰地复述,那一句萦绕在记忆中的陌生语言。
他不懂含义,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精灵族少女的,不甘,释然,与那临终的悔恨:
“我不该和你赌气,我应该听你的,对不起。乌洛凡提亚,我爱你。”
乌洛凡提亚撕心裂肺的恸哭,那哭声在空旷的树洞里凄厉回荡,仿佛灵魂的叹息。
一场没有技巧,没有飞溅鲜血,也没有胜利者的决斗,在这哭声中,戛然而止。
——安息吧,阿薇雅琳米亚,你的遗言,我传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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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离开了斯德兰格,继续往苏纳之森的深处前进。
他们漫步在这片象征新生的花海中,气氛凝重的氛围,尤其是那个小小的黑发少年。
连风也不敢放肆,它只能轻轻的拂动着那柔顺的黑色长发,像一双温柔手,安抚着他躁动的心。
雷欧,
他或许直接碾碎了乌洛凡提亚生存下去的全部意志,
带给他的是真正的绝望。
他或许跨越时间,带给乌洛凡提亚的是爱人的遗志,
带给他的是完整的新生。
无情,残酷。
纯粹,尊重。
阿纳斯塔西亚,在精灵语中象征着复活,与新生。
精灵族把这片花海用此命名。
他在心中祝愿着,
或许生活在此的精灵,会更懂得生命的含义吧。
这意志,
阿尔,他不知答案,他惆怅。
莫里斯,他明白,他接受。
史密斯,他懂得,他抗拒。
菲莉斯,她知晓,她理解。
风范是给墓碑看的,活人只需要活法。
阿尔扯开衣裳,放声歌唱。
悠扬又苍凉的调子,护卫们也低声应和。
歌声在花海上空盘旋。
即使听不懂歌词,那份凄凉也清晰可辨。
他唱:
(此身堕入螺旋土壤,新生犹困迷雾中央)
(魂归沃土)
(终焉如露)
(遗落之野,奔逃无向)
(寻径千向,失心旧乡)
(逝流难掌)
(落英沉殇)
(永栖芳香)
(静卧星壤)
一曲唱罢,
阿尔用力甩开手中的斗篷,让它随风飘扬。他转向雷欧,声音很大:
“队长!我真的不懂!但我信你是个好人!我会拼命学!拼命看!拼命想!我要弄懂这些你们不愿说的事!不管它多冷,不管它有多硬,我都得去了解!我必须去知道!那才是我该学的!”
雷欧看着放肆蹦跑在花海中的阿尔,那略显稚嫩的面容,此刻仿佛成熟了不少。
他轻轻笑着,在心中祝福,祝福他能在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能走得更远。
“阿尔,你们的草原真好。”雷欧的声音不高。
“当然了!队长!”阿尔挺起胸膛,甩动着手中的斗篷。
“它能容下这世界的所有不公吗?”雷欧问。
阿尔愣了一下,声音更响:“现在不能!但我会努力!让它能容下一切!”
菲莉斯快步上前,长裙带起五彩纷飞的花瓣。
她伸出手,握住了雷欧那只依旧有些僵硬的手。
感受着菲莉斯手中的温暖,雷欧慢慢地,回握住了她说:
“他果然像你说的,是光呢。”
“你记错了,是星星尾巴。”
“那就忘记掉‘星光的痕迹’,以后只叫他尾巴!”
两人相视一笑,跟随着被阿尔践踏出的,新生小径。